第三十八章 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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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在即,段鬆拉住趙遵的手再三囑咐道:“賢弟,你生性溫良,為人仗義,不入官場確乃明智之舉,可世事難料,日後一旦陷入其中,一定要學會左右逢源,切不可太露鋒芒,也不可輕易相信任何人。當今天子是個極其自負的人,不要違逆他的旨意,萬萬牢記不要參與立儲之爭,你母親是隴西豪族,這一點皇帝最為忌憚,你要多加小心……”
段鬆的話趙遵一一記在心裏,他抓住段鬆的衣袖道:“兄長,我這兒有一封信是寫給魯郡太守的,我和他交情不錯,如果你在青州過的不順心,大可以去投奔他,你這麽有才,他一定會重用你的!”
段鬆將趙遵的信貼身藏好,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璧,在石頭上一磕,磕成了兩半,他拿著一半塞進了趙遵的手心:“賢弟,兄長窮啊,沒什麽可以送你,這塊玉璧是家母所留,你我兄弟各留一半,他日相見以此物為憑,保重,我……我去了!”說罷擦幹眼淚駕車載著夫人走了。
段鬆走後趙遵就像失了魂一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好一陣,沒事幹就到小院去轉一圈,奢望推開門就看到段鬆和劉瀾都在。
隆冬時節皇帝的鑾駕回到了長安,衛隊、儀仗和文武百官及家眷的車輦隊伍足足排了十幾裏,車隊中一個華貴的馬車上端坐著一位絕色的少女,少女撩開窗簾看著街道上皚皚的白雪,俊俏的臉上時而露出點嬌羞,時而又露出一縷愁容,時而傻笑,時而發呆,完全是一個懷春少女在熱戀時才有的表現。
這時一個身穿亮銀甲的高大威猛的將軍騎著馬從車隊後麵趕了過來,他來到少女的車窗前說道:“見你最近都悶悶不樂的,在洛陽玩的不開心嗎?”
少女嬌聲說道:“玩得很好,可能是太累了吧。”
將軍一臉關懷的說:“那你好好休息幾天。這半年多以來我一直跟隨皇帝在洛陽戍衛,沒機會教你騎馬射箭,等開了春我帶你去北苑林場去射鹿好不好?”
少女道:“春天的母鹿帶崽,殺了它豈不是要害死一群小鹿?”
將軍笑道:“你不殺,別的動物也會捕獵母鹿,鹿群很大不在乎這幾隻。”
少女沒回答,將軍自知失言,忙改口道:“好,那都聽你的,想什麽時候去東西,那個……我還有軍務在身去前麵轉轉。”說罷打馬而走。
少女看著將軍遠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趙遵來到長安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如今的趙遵已經18歲了,他壯碩了一些,也更成熟了。離家後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自己的母親,偷偷寫信給老家人趙守田,得知母親無恙這才安心。春水初開的時候趙遵準備到洛陽去尋雨荷姑娘,因為她所贈的琴譜自己無法複原,但至少應該物歸原主。於是牽了匹馬,帶了些金銀出了長安城直奔潼關,因為是出來玩的,所以趙遵走得極慢,信馬由韁自在快活。
這一日趙遵來到了離潼關隻有四十裏的一個小鎮,於是找了一家小店坐下來吃點東西。小鎮不大,卻臨近官道,南來北往的商賈和遊客甚多,又趕上飯點,不大的店麵擠滿了人。
趙遵隨便找了個地方要了點酒菜,他剛坐下小店又來了幾個人,看裝扮都是農家漢子。這幾個人都是粗人,嗓門大,不懂得什麽禮數,進來就大聲嚷嚷道:“店家,快點取些酒飯來,吃飽了哥幾個要去投軍!別誤了事!”
店老板見幾個人五大三粗的,不敢得罪,趕忙讓小二哥收拾出一個幹淨地讓他們吃喝。趙遵一聽這幾個人要去投軍,立刻來了精神,湊到他們跟前豎起了耳朵。
隻聽一個中等身材的黑臉漢子說道:“哥哥弟兄,往年朝廷募兵隻讓去投各地的衛軍,今年皇帝開恩,不但三大營同時招兵,甚至連禦林軍都在招兵,可給了咱這些平頭百姓立功受封的機會啦!”
一個長臉的農家漢子說:“以前三大營招人,不直接從民間招募,而是從衛軍中選拔,隻有馬術精湛、能拉的開二百斤的強弓者才有資格報名。今年三大營雖然在民間募兵,但門檻肯定很好,就憑你那兩下子還想進三大營,禦林軍,做夢去吧!”
黑臉漢子笑道:“我那兩下子是不怎麽樣,三大營進不去,去衛府總還夠格吧!”
長臉漢子譏諷他道:“就憑你那肺癆的底子,我看進衛府也難,不行就去北護軍吧,那兒什麽人都要!”
“我呸!賈老三,你也太寒磣人了吧!老子就算再回去種地,也不去北護軍做縮頭烏龜!”
幾個人的笑罵聲引來不少人側目,最後他們幾個也覺得不好意思了,悶頭吃完走了。
趙遵心說朝廷又在招兵,這個熱鬧不能不看,於是跟在幾個人的後麵,有了一段回頭路到了朝廷的招兵點。
到地方趙遵一看,謔!可真熱鬧,各大營、衛軍的報名點前都排起了長龍,忙前跑後的都是各支隊伍中最精銳的老兵,一個個精神抖擻,讓報名的新兵羨慕不已。
趙遵是專程來熱鬧的,哪人多往哪兒擠,這會兒霸上營正在比試射箭,每十個人一排,每人三支箭,全部射中十丈外的箭靶才可以進入下一輪,十個人差不多要刷掉一半,剩下的到了騎馬和舉石鎖環節還要去掉大半,十個人中至多留下一兩個,所以說想入三大營起碼得是十裏挑一的強者才行。
不過即使選不上三大營也不必灰心,旁邊還有衛軍的招兵點,大周的男兒都有尚武精神,大部分都可以通過衛軍的選拔,當然也有一些來混事的和點背的通不過測試,隻能打道回府。
趙遵看了一個多時辰,對大周男兒從軍的熱情非常讚賞,但是這些臨時招募的兵,需要訓練多久才能上戰場,又能取得多大的戰果,持懷疑態度。趙遵總感覺這些老牌的隊伍像樹上的鬆針,可以紮傷敵人,卻不能像利箭一樣劈開敵人的身體,給他們以致命的打擊,多而不精。
每支軍隊的招兵點都掛著大牌子,把番號寫在木牌上,趙遵一個一個挨著看下去,直到最後他發現少了一個,於是問一個負責維持秩序的哨兵:“勞駕,請問北護軍的招兵點在哪兒?”
“什麽?你再說一遍?”
趙遵還以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於是用抬高嗓門道:“請問北護軍的招兵點怎麽走?”
哨兵沒有回答他走開了,走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遍,那表情好像看失心瘋的怪物一樣。趙遵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但隨後又問了幾個人,結果或被奚落或被蔑視,對方就是不告訴他關於北護軍的消息,趙遵這才想明白,原來各大營和衛軍的官兵,都羞於與避戰逃跑的北護軍為伍,甚至連提北護軍的名字都覺得丟大周軍隊的臉,趙遵冒天下之大不韙問起北護軍的招兵點,人家不把他當場瘋子才怪。
不過這點小事自然難不到趙遵,他到最近的鎮店上買了些酒肉,繞道征兵點的營地後方,那裏是堆放草料的地方,負責看守的往往都是老兵。果不其然趙遵到的時候正看到兩個老兵靠著草垛閑聊天,趙遵提著酒出現的他們麵前的時候,還把兩個人嚇了一跳。
不過這是朝廷招募新兵的地方,附近全是周朝最精銳的軍隊,自然不用擔心盜竊,趙遵又是一身書生打扮,一看就不像歹人,兩個老兵見他器宇不凡又提著酒肉,不知他想幹什麽,其中一個年紀大點的,客氣的問道:“公子,你到後營來,何事啊?”
趙遵滿麵堆笑道:“兩位軍爺辛苦了,小可有些問題想要請教,前麵人多眼雜,所以才繞到了後營,不想打擾了二位,抱歉抱歉啊。”
“不礙事,我倆也是閑聊,有什麽事,你問吧!”
趙遵道:“如此甚好,我這兒正好有些酒肉,咱們坐下來慢慢聊?”
兩個人老兵本就閑的難受,一聽有酒喝,當時就樂了,在草料棚裏收拾出了個空地,三個人擺上酒菜,邊喝邊聊。
經過介紹趙遵獲知二人一個姓趙一個姓李,都是衛軍的百夫長,老兵油子。這次跟隨將軍前來募兵,在比武場嫌風吹日曬,才跑到後營來偷懶,官長對他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趙遵本想借著喝酒的機會套一套朝廷征兵的內幕,不曾想剛一開口就引起了二人的警惕,還好趙遵即使岔開了話題,不過二人在行伍中摸爬滾打了多年,一點也不傻,酒喝得也差不多了,老李說:“公子,你請我們哥們喝酒到底想問什麽?我們都是直來直去的爽快人,既然喝了你的酒,能說的肯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能說的還是個不能說!”
趙遵也不隱瞞,直接說道:“我就是想知道北護軍的征兵點在哪兒,剛在前門那兒問誰都不搭理我,還平白無故挨了頓奚落,這才到後營來碰碰運氣。”
老李皺眉道:“大周有三大營和十二衛,公子為何單單鍾情於北護軍?”
趙遵道:“不是鍾情,而是好奇,我這一路上多次聽到人們議論北護軍,除了謾罵就是侮辱,因此想見識下北護軍究竟是個什麽樣的隊伍。”
老李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說起北護軍話可就長了,老趙,再去弄點酒菜來!”
趙遵趕忙掏錢,老趙笑道:“朝廷正是用兵之時,咱的待遇可不賴,酒肉是不缺的,剛才不過是試試你的來路,既然聊到這兒了,喝杯水酒還能要你的錢嗎?”
老趙到馬棚取來來他們慣喝的烈酒,老李給趙遵倒了一杯,自己先幹了一個:“啊,還是這酒喝著帶勁!這個北護軍的由來,公子可了解?”
趙遵道:“前朝的神佑軍,後來歸降大周,更名為北護軍,負責鎮守長安西北。”
老李說:“你說的隻是字麵上的東西,北護軍的前身神佑軍可了不起,是前朝魏氏的皇家親軍。曆代皇帝必娶神佑軍將領的女兒為妃,也就是說每一代的皇帝都是神佑軍的女婿。到了魏氏的末期,天下大亂,魏氏僅能控製洛陽附近極其狹窄的地域,卻能苟延殘喘二十幾年,全憑神佑軍的庇佑。當時在各藩的軍中流行著這樣一個準則,如果在戰場上遇到神佑軍,人數相同的情況下,立刻逃跑也會受到任何懲罰;人數多三倍,盡量不要與之正麵作戰,戰亦無勝算;數人多五倍,戰雖勝,必折損大半。大周在平定天下的過程中也沒少在神佑軍手下吃敗仗,最慘的一次高皇帝親率十萬大軍進攻洛陽,大軍被神佑軍攔腰截斷,一夜激戰,十萬大軍折損大半,三個衛軍將軍陣亡,各級將校死者無數。最後使用了反間計,不甚光彩的將神佑軍趕到了豫南山區,魏氏滅亡後神佑軍繼續抵抗,多次重創周軍主力,皇帝沒辦法答應了神佑軍提出的,永遠保留番號建製和不記前仇的承諾,神佑軍這才投誠。雖然在統一天下的過程中,神佑軍也為大周朝立下了一些戰功,但是皇帝對他們並不信任,想起曾經被逼簽訂城下之盟就如鯁在喉。各軍都在神佑軍手裏吃過敗仗,也都不待見他們,到了後來北護軍變成了朝廷的棄兒,軍械老舊、軍資拖欠,軍餉克扣,也是真夠可憐的。”
老趙卻不以為然:“就算拖欠軍餉也不能畏敵避戰!咱們當兵的連這點勇氣都沒有,讓人瞧不起也是活該!”
老李搖頭道:“沒那回事!我看北護軍還是能打的,隻是不知犯了什麽病,這幾年不順,老是犯衝!”
老趙說:“我看他們就是怕死!在長安待著多安逸啊,我聽說他們這幫雜碎天天在長安城裏幫工掙錢,不亦樂乎,真是孬種!”
老李說:“李黯可不是孬種,他的英武你是見過的,要說這麽一條好漢怕死,咱第一個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