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沙城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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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叛結束後金彪出榜安民,撫恤死難將士的家屬,好一番忙活,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趙遵竟然向金彪請求不要殺害被俘的匈奴人,而是把他們集中關押,還派大夫為他們療傷。金彪雖不理解,但出於對趙遵的信任和感激,還是照辦了。
沙城的動亂平息了下來,趙遵找到了金彪,讓他推薦一個熟悉草原和戈壁的向導給自己,金彪讓把自己的妻侄薛延聽後趙遵差遣。
薛延三十五六歲,十分精明幹練,是金彪手下的得力幹將,金酉生前的摯友,和辛遜也很熟絡,沙城叛亂剛剛止滅金彪肯把他借給自己調遣實屬不易。
趙遵指著雲中郡附近山川地形圖問薛延:“老哥,雲中郡山川地誌你都了然於胸,請告訴我,匈奴左賢王的主力可能會從哪個方向攻過來?”
薛延道::“匈奴進犯隻有三條路,第一條從雙鴉山口通過,穿越戈壁突然在雲中西邊的草原出現,第二條從野熊嶺南下,穿過揦子河同樣攻擊雲中西門,第三天最直接,繞過大青山直撲雲中北門。”薛延邊說邊一一為趙遵指出三條進軍路線。
“以你對左賢王的了解,你認為他會選擇哪一條,或者走哪一條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薛延想了一會說道:“雙鴉山地形絕險,隻適合小股部隊偷襲,不利於大軍迅速通過。野熊嶺這條路隱蔽好走,以往幾次戰爭,匈奴人都選擇從這個方向發起進攻,不過現在正值盛夏,揦子河河水暴漲,即使搭了浮橋,幾萬人馬想全部過河也非一日之功,如此一來就失去了偷襲的意義,所以我猜測左賢王會從北邊攻過來。雲中郡以北一馬平川,便於騎兵奔襲,以往匈奴人不選擇從這個方向攻過來是因為有大青山烽火台的預警,城裏能提前獲悉匈奴來襲的消息加強防禦,匈奴人吃過幾次虧,才把這條進軍路線廢掉,而今大青山烽火台淪陷,城中兵力捉襟見肘,一直未能更換守衛,如果左賢王的主力趁夜突襲,肯定會打個冷不防。”
兀哈伊支說:“我們前幾天才從雲中郡出來,郡中戒備森嚴,即使失去大青山烽火台的預警,也不會這麽不經打吧!”
薛延苦笑道:“這位軍爺,城裏戒嚴是因為‘平安火’剛剛熄滅,人心不穩,但不能一直這麽嚴下去吧!人的精力體力畢竟有限不可能一直繃著,時間久了就會鬆懈下來,如果我猜得不錯,混進城裏的奸細這些時日會頻頻做下大案,殺人強奸盜竊,引起民憤,讓官府疲於應付,分散兵力。而左賢王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集合他四散在草原上的隊伍,等城防鬆懈下來之時,左賢王下手數萬能征慣戰的匈奴武士突然發起夜襲,城裏的百姓就再也看不到初升的太陽了!”
陳鐸、韋闖等人聽出了一身冷汗,趙遵的臉色也變得非常難看,他問薛延:“薛兄,左賢王集結大軍需要多長時間?”
薛延說:“左賢王的領地是匈奴諸王中最大的,東西一千餘裏,南北也有一千餘裏,集結大軍起碼需要半個月,如果從襲擊大河灘牧場開始算起,大軍集結已到了尾聲,甚至已經集結待命了!”
“左賢王的大軍會在何處集結?”兀哈伊支不失時機的問道。
薛延盯著地圖看了好一陣,手指停在了一個叫“神木林”的地方:“這兒,神木林,草原和山嶺之間的一片大森林,盛夏時機即有利於隱蔽又方便避暑,神木林東邊的大湖可以保住幾萬人和幾萬匹馬的飲水。”
趙遵盯著神木林的的方向,看了半天,兀哈伊支等人以為趙遵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結果卻出人意料,趙遵徑直走了。
片刻之後趙遵來到了沙城的議事大廳,金彪和幾個族中的長老正在議事,不過趙遵一到就發現這裏的氣氛非常古怪,細聽之下才聽出了端倪,原來金彪打算讓女婿暫代城主之位,幾個金姓的長老一致反對,態度堅決,和金彪嗆了起來,雙方都不讓步,辛遜夾在當中左右為難。
“正好,趙老弟來了,你是金家的恩人,你來說道說道,我這決定對是不對!”
趙遵苦笑道:“金城主,清官難斷家務事,你這是難為我啊!不過在這節骨眼上你要退位,有些不妥!可以等危機過去再提此事,那時也不為晚呢!”
辛遜也趕緊說道:“是啊,嶽父,小婿畢竟不是金家的兒孫,怎好接替您的位子?”
“怎麽不好?你不是我的女婿嗎?”金彪轉而怒向幾個族弟,“你們幾個白眼狼,沙城是咱們姓金的一家的嗎?辛家在建城時出的力不比金家少吧!你都忘啦?還有,我讓金順這小崽子擺布的時候,你們都幹嘛去了?最後還是辛遜帶朋友搭救了我,這憑這一點,城主的位子傳給他,我樂意!”
幾個長老被罵的滿臉羞臊,為首一個說道:“大哥,您教訓的是,我們兄弟沒一個爭氣的,不能替您分憂,不過城主的位子,也不是您一個人的,想給誰就給誰,得講個傳承不是。酉兒雖然不在了,可還有老二,老三,雖然他們哥倆都未成年,那也是您兒子啊!您把位子傳給哪一個,我們都無條件的效忠!”
“唉,你們怎麽就不明白呢!”金彪把辛遜拉到了幾個人的麵前,“哥幾個,左賢王的數萬雄兵說話就要殺來了,小小的沙城能抵擋的住嗎?為今之計隻能舉族遷往內地避禍,我們孤懸塞外幾十年,沒人引路成嗎?”
“大哥,你……你不陪我們一起走嗎?”
金彪大笑:“我縱橫草原戈壁數十年,老了老了,讓我做喪家之犬,不可能!我哪都不去!我要留下來和沙城共存亡。”
辛遜還想說什麽,被金彪阻止了。
“遜兒,你是這一輩中最忠厚的年輕人,金家老少我就托付給你了。”
辛遜紅著眼睛說道:“嶽父,我一定保金家上下的周全,但代城主這個稱呼我絕不敢受,如果您怕有閃失,可以傳位給二弟,我輔佐他,直到他成年。這樣叔叔們也能放心了。”
“你真是個厚道孩子啊!為父聽你的便是。”金彪這才應允,幾個長老當即表示全力輔佐金彪的二子,服從辛遜的調遣。
金家的權力交割完成了,金彪問起了趙遵的來意,趙遵說:“城主,匈奴大軍馬上就要殺來了,金家的退路你想好了,打算什麽事開始轉移城中的居民啊?”
金彪猶豫了一下:“不是不想轉移,是害怕這個消息一旦傳出去,會引起全城的恐慌。”
趙遵知道金彪的小心思,匈奴人來了,沙城被破,金家也會跟著滅亡,這個不必說了,可沙城裏的百姓散了,匈奴人要是不來,金家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也白費了。出於私心,金家不會輕易讓消息傳播出去,這是要那全城人的性命做來賭運氣。
趙遵怒道:“左賢王的大軍一到玉石俱焚,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辛遜也道:“嶽父,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給您了,您可不能失信於民呐,如果沙城僥幸得存,百姓們感念您的恩德,還會回來的。匈奴人殺來,把一城數萬名百姓擄走變賣為奴隸,即便我們活了下來,又於心何安啊!”
金彪深深地點了點頭:“金某一生坎坷,但從不虧欠任何人,就算沙城沒了,再花二十年我們再建一個!去,召集城中百姓。”
沙城的護衛挨家挨戶的把戶主叫到了城門前的廣場上,金彪先是向百姓告罪,自責治城無方造成今日內憂外患的局麵,而後把匈奴來襲之事公之於眾,果然百姓一片嘩然,金彪道:“安靜,安靜!大夥聽我說!左賢王的大軍不日即將席卷北境,各位父老鄉親,有親的投親,有友的奔友,快快逃命去吧!”
城下的人群騷動了起來,半個時辰不到已經有難民舉家而走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街道上,城門口擁堵了大量準備棄城逃生的百姓。
金家的子弟在人群中扶老攜幼,幫著搬運行李,照顧老幼。金彪和幾個長老站在城門前,看著出城的百姓臉上的無助和恐懼,再想想建城的艱辛和幾十年的苦心經營,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時一個背著包袱的老婦人被人流擠倒,金彪看到了搶上前去把老婦人扶了起來:“老嫂子,慢點啊!”
老婦人認得金彪,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城主啊,本來日子過得好好地,怎麽就……沒別的辦法了嗎?”
金彪垂下了頭:“老嫂子,是我無能,保不住您的家,我……”
老婦人的兒子兒媳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攙扶住了老婦人,金彪把她遺失的包袱交給了他,老婦的兒子接過包袱,隨口問金彪:“城主,您老人家什麽時候走啊?”
金彪悵然道:“啊,我不走啦,年紀大了,舍不得離開故土,你們快走吧,我留下來給你們看守家業!去吧!”
老婦的兒子攙扶著母親走了沒幾步,老婦人突然把包袱往地上一扔:“城主這麽金貴都不走啦,我們還走什麽?小二,你爹就埋在城外,我哪兒都不想去,咱們回家!離了沙城咱們娘們也得餓死,不如死在自己家裏!”
兒子是個老實巴交的牧人,一輩子沒離開過沙城綠洲,本來就對沙城以外的地方陌生和恐懼,聽了老娘的話,背起老娘拉著媳婦逆著人流回家去了。
他們這一走,附近的老百姓都被觸動了,沙城的居民大多數失去土地的流民和國破家亡的異族,除了沙城,哪裏還有棲身之地?何況城主都不走啦,自己更沒有走的道理了。
這一家帶動了十家,十家帶動了一百家,最後大家都不走了,金彪大為感動,一邊安民派發糧食衣物,一邊照顧孤寡殘疾,沙城竟然奇跡般的穩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