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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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抓的逆黨一律押解到太守府,過熱堂,這些官老爺哪裏受到了酷刑,陳芝麻爛穀子的全都招了。
次日黃昏時分,雲中郡的迎賓驛館裏,主事的驛丞一下午不知道打了幾個盹,擦了擦口水剛要關門,兩個人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
“哎,二位,什麽時辰了,該……”等看清來人後,“關門”二字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了。
“葉……葉太守,司馬……司馬將軍!”迎賓驛館隻是朝廷下設的供往來官員差人居住的館驛,有點身份地位的官吏都不願意住這兒,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個像樣的官,沒曾想今天雲中郡軍政大員竟同時來了,驛丞一時有點手足無措,平素裏背得滾瓜爛熟的阿諛奉承的話也說出來了。
葉太守沒心情去體會小小驛丞複雜的心情,不耐煩的問道:“長安來的幾位軍官在嗎?”
“您是說打匈奴的那幾位英雄啊,在在在!”
“快點我們去去見他們。”司馬欣急道。
驛丞略微猶豫了一下:“今天那位陳將軍特地吩咐過,除非天塌下來,不然誰都不能打擾他們睡覺!”
“混蛋!沒有緊要的事,我和太守能親自來嗎?”司馬欣瞪眼就罵。
“是是是,將軍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我這就去喊醒他們!”
“慢!”葉太守攔住了驛丞,“讓他們睡吧!”
日落的時候兀哈伊支出來叫飯食,剛一出門就看到了在門前久侯等太守和將軍,趕緊把二人讓進了屋。
趙遵的房間裏葉太守和司馬欣的麵色凝重,趙遵一卷一卷的閱看被抓叛逆的供詞,表情也不輕鬆。他發現幾名主犯的供詞中都出現了一個人,一個漢人。
“二位大人可知這個中行鄢是何人,為何能如此興風作浪!”
葉太守一臉疲憊:“司馬兄,還是你來說吧!”
“好,我說,中行氏乃是並州的名門望族,累世公卿。中行鄢的祖父、叔伯在先帝時都做到了大司農、祭酒之類的高官,後來受到奸人陷害,誣告他們家謀反,中行氏一門十歲以上的男丁全部被殺,當時中行鄢隻有六歲,被施以宮刑後送入了代王府。幾年後構陷中行氏謀反的奸臣倒台了,這才查出當年的冤情,先帝下令在全國查訪中行氏的後代,中行鄢因此被釋放,並繼承了家族龐大的產業。中行鄢天資聰慧,他散盡萬貫家財一心求學,二十歲的時候已經聞名天下。當今天子登基之初,組建了一支規模空前的使團出使匈奴,向全天下公開招募一名副使,最終中行鄢在幾千人中脫穎而出,背負著兩國交好的使命出發了,可一到匈奴中行鄢立即反叛投敵,害死了正使和使團幾十名同僚。因其熟悉中原風土地誌,又與大周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受到了匈奴上層的重用,以殘軀獲封千戶。這二十幾年來中行鄢一再挑唆匈奴貴族南下入侵,可以說此人乃是中原與匈奴爭鬥的始作俑者,中原百姓的第一大禍患。”
趙遵道:“此人全族被誅,又遭受宮刑的羞辱,他投靠匈奴是想借他人之手為自己複仇,這個人如若不除,中原無寧日已!”
葉太守和司馬欣也跟著點頭,但顯然對此事並不關心,畢竟中行鄢投敵已有二十年了,滿朝皆知,不是他們這樣的外臣該考慮的。
趙遵也看出二人心事重重,不由得笑道:“逆黨和混入城中的匈奴人悉數被抓,為何二位大人仍愁眉不展啊?”
葉太守哀歎一聲:“唉,雲中郡至長使以下二十名大小官員附逆,近半數的官吏有貪腐行為,我身為一郡之長有失察之罪!”
司馬欣道:“軍中亦有十餘名將校直接參與了謀逆,放進城了二百餘匈奴暴徒,並將其隱匿在各坊市,要是把這些事如實報告給朝廷,丟官罷職是小事,萬一有好事的言官抓住不放,我和葉大人弄不好有殺頭之罪!”
司馬欣所言不虛,一個郡出現如此多的叛逆,郡中的軍政大員少不了受牽連,封疆大吏本就是受朝廷猜忌,借題發揮的話,掉腦袋可能不至於,但官肯定別想再當了。
但事情已經出了,放任這些叛逆不報,葉太守他們不敢,羅織其他罪名處理掉如此多的朝廷命官又不引起朝廷的懷疑,炒作難度太大,一旦出了紕漏後果比第一種還可怕。葉太守和司馬欣商議了一個下午實在拿不出主意,這才想到來請教趙遵這個外人。
葉太守說:“趙先生,你我雖然接觸僅僅數日,但是葉某敬佩你的為人和智謀,所以特地叫上司馬兄來向你問策,還行賜教!”
司馬欣施了個軍禮:“看在我們為朝廷戍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幫幫兄弟們吧!”
趙遵沒有回應他們,而是輕輕的閉上了眼,假寐了起來。葉太守和司馬欣互望了一眼,不知趙遵何意,正待開口詢問的時候,趙遵突然開口道:“這一戰打得慘烈啊!”
趙遵莫測高深的話語讓二人完全摸不著頭腦,司馬欣道:“趙先生,還請明示!”
趙遵睜開了眼睛,目中帶光:“匈奴敗走,葉太守和司馬將軍乘勝追擊,取得大勝,斬敵首級二百餘,繳獲敵資甚多,然雲中長使徐守輝等三十餘官吏不幸陣亡,奏請朝廷給予撫恤!”
葉太守和司馬欣聽罷擊節稱讚,葉太守激動道:“先生真乃神人也!”
司馬欣還有一些擔憂:“一次戰鬥死了三十個官吏,頗為可疑,萬一皇帝起疑……”
趙遵笑道:“放心吧司馬將軍,皇帝早就想扭轉與匈奴作戰被動防禦的態勢了,他非常渴望這麽一場哪怕不算大的勝利,不會在意死了幾個地方小吏。皇帝的心思朝臣們心知肚明,絕對不會挑事去打擾皇帝的高興,哪怕皇帝和大臣們有懷疑,也會故意回避的!”
葉太守和司馬欣滿心歡喜的走了,當晚參與謀逆的官員和匈奴奸細全部被殺,為避免夜長夢多,第二天二百多顆匈奴人的人頭就被裝箱送往京城報功,報捷的公文由葉太守親自撰寫,把那些被殺的叛逆,寫成了為國捐軀的忠良,為他們的家人爭取了很多撫恤,借以堵住家屬們的口,而家屬們知道被殺的親屬犯的是謀逆的大罪,自己沒有受到牽連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裏還敢聲張,整件事做得滴水不漏,超乎了趙遵的想象。
接下來的幾日趙遵他們一邊照顧受傷的兄弟,一邊走訪撫恤韋闖等死難朋友的家屬,第五天傍晚趙遵從城外草場回來,剛到驛館就碰上了前來報信的葉府管家。
葉太守的私宅中,葉太守、司馬欣和趙遵分賓主落座,二位官長的表情和上次見麵時截然不同,滿麵是笑,剛開席就連連向趙遵敬酒。酒過三巡,趙遵笑著問:“二位大人,這是有什麽喜事啊!”
葉太守捋著胡須笑道:“喜事,天大的喜事!你來看!”葉太守將一份朝廷加急文書送到了趙遵手上。
“這不妥吧!我是白身怎麽擅自閱看朝廷機密文件?”
司馬欣笑道:“這裏沒有外人,看就是了!”
趙遵不再推辭,打開一看,原始是朝廷對“大捷”的批示,不,用“獎賞”二字更為貼切,葉太守和司馬欣受到朝廷褒獎,官俸多五百石,各級有功官吏一律封賞,對死難者的撫恤也超出了規製。
更可喜的是公文中隻字未提關於叛亂和對死亡人員身份的懷疑,這就說明他們瞞天過海的計劃成功了,既懲罰了壞人,又使軍政要員免於處罰,可謂皆大歡喜。
席間葉太守和司馬欣對趙遵的感激溢於言表,酒酣耳熱之際趙遵用手把玩著精美的漆杯盞意味深長的說道:“現在隻剩下一件事沒了了。”
葉太守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歎道:“是啊,這事也有點棘手啊!”
“嗯?”司馬欣奇道,“二位,你們打什麽啞謎啊,我怎麽聽不懂啊!”
趙遵道:“城裏的叛逆處置了,城外牧場裏還有一位要犯呢!”
司馬欣一聽牧場二字心就懸起來了,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司馬欣能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妻家的幫助,一旦辛家出事,自己的嶽父、舅子都會受到牽連,就算不會波及到自己,但失去靠山對自己仕途影響可大了,不由得豎起了耳朵。
“不知太守打算如何處置辛忠及其黨羽呢?”趙遵“替”司馬欣問道。
葉太守頗為為難:“辛家雖然隻是牧馬的牧民,但每年為國家供應萬匹良駒,乃是雲中愛國商賈的典範。然而投敵叛國乃是十惡不赦之罪,絕不能姑息。可是從人情上講,為了辛忠一人牽連全族蒙難,葉某實不忍也,因此才久懸未決。”
司馬欣一聽“有門”,忙附和道:“是啊,謀反是十大罪狀的第一條,如果真如實上報,辛鷹老宗主和繼任的辛遜全都要受重刑,這樣豈不寒了天下愛國商賈的心。而且辛家牧場毀於一旦也影響到皇帝擴軍備戰的大計,確實難處理啊!太守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