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投毒和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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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話說得班閏啞口無言,趙遵皺了皺眉,突然開口道:“還原真相是仵作的責任,既然有疑點那就要查,替死者討回公道,懲治罪犯!如今調查巴沙遇刺的案子交到了我的手裏,四方館和京兆尹全權委托我處理此案,另做屍檢也在全權之內,班頭,請你重新為巴沙驗屍!”
    仵作班頭沒想到趙遵竟如此認真,不惜身背重責,不由得對這個年輕人心生敬佩。
    “大人,話已至此我也不做隱瞞,巴沙的屍身運到仵作間六日一直躺在這兒,我每天都驗看屍身,剛開始並無異狀,第三天的時候隨著屍身腐壞的加劇,巴沙皮膚的異常開始顯現。我便更加留心,然而令人感到費解的事,沙羅使團似乎並不在乎巴沙的真正死因,隻想借其死向朝廷施壓製裁艾米粒。木火羅國力雖然不強,但是西域諸國一榮俱榮一辱俱辱,幾十個國家盯著此事,裘大人和豐大人想盡辦法不讓事態擴大,威逼利誘之下沙羅使團卻不依不饒!其中緣由令人捉摸不透!”
    班閏道:“有趙大人替你扛著,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仵作班頭道:“卑職無品無級,終身沒有升遷,我怕的什麽?可現在單從外表來看,已經沒什麽可驗的了!”
    趙遵從驗屍工具中選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把小刀交到了仵作班頭的手裏:“剖!”
    仵作班頭大驚:“大人,這……這萬萬使不得啊!無家人首肯,擅自開膛那是大忌啊!再說死者不是漢人,禁忌更多。沙羅使團的副使畏爾達虎三次前來瞻仰屍體,特別交代過,等破案期限一到立刻前來索要屍首。在不通知他們的情況下破壞了屍身,他們要是追究下來,我們無法交代啊!”
    班閏眼珠一轉道:“死心眼,你不會說仵作間太熱屍體腐敗嚴重,本來就爛了做點假讓他爛得更徹底!”
    趙遵更絕:“也可以說仵作間鬧耗子把屍身啃壞了!作假傷我在行!”
    仵作班頭心中一顫,這兩位哪是官啊,分明是殺手,這麽冷酷!
    趙遵硬把小刀塞進了仵作班頭的手裏:“停放屍身期間造成損傷不同於擅自驗屍,最多賠禮道歉,挨幾句罵做些表麵文章就過去了!我可跟你說,開膛這活我也能幹,你要再推脫我可自己動手了!”
    仵作班頭一咬牙:“好,驗哪裏?”
    “腸胃!”
    仵作班頭一愣:“你認為巴沙死於中毒?不會,他完全沒有中毒的跡象!”
    趙遵冷冷一笑:“中沒中毒,打開一看便知!”
    仵作班頭打開了巴沙的胃,一股腥臭撲麵而來,三個人都忍不住倒退了兩步,稍後仵作班頭仔細清理的巴沙的胃。
    “大人,胃是空的!”
    班閏道:“巴沙的屍體是清晨發現的,距他生前最後一次進食過去了三四個時辰,胃裏的食物以及送到了腸子裏!這麽說來,巴沙不是死於中毒啊!”
    趙遵道:“為什麽?”
    仵作班頭搶先說道:“殺人的毒藥往往都是烈性毒,短時間內毒殺人的性命,這樣的話胃部會殘留食物和毒藥殘渣!”
    趙遵說:“要是慢毒呢?”
    仵作班頭道:“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慢毒的藥效和藥量不好控製,毒發的時間也不好掌握!而且一旦被中毒者偵知,通過催吐和解毒藥劑的治療往往能夠救活!還有……”
    “還有什麽?”
    “還有一點,毒藥殺人,無論是快毒還是慢毒,其過程都非常痛苦,有些毒藥甚至能攪斷人的腸子!但大人請看,巴沙的麵部表情很安詳,”仵作班頭撬開了巴沙的牙膛,“牙齒沒有鬆動和出血的症狀,這也說明死亡時不是特別痛苦,非常符合失血過多神誌恍惚而死的特征,因此卑職才判斷巴沙不是死於投毒!”
    班閏道:“不是投毒,又不是外傷,難道巴沙是無疾而終?”
    趙遵道:“巴沙要是無疾而終,那世上就沒有意外死亡的人了!聽我的,把巴沙的肚腸打開!”
    腸子和胃裏可就不一樣了,裏麵存有不少食物的殘渣,換句話說就是糞便!經過了六天的發酵,打開之後腥臭令人作嘔!趙遵和班閏忍不住捂住了口鼻,仵作班頭卻毫不變色,把手伸進腸內掏出汙穢,用清水淘洗辨別。
    趙遵和班閏見狀不由得對仵作班頭有了幾分佩服,仵作班頭自顧自的忙碌著,過了許久他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來用很奇異的表情看著趙遵。
    趙遵道:“找到什麽特別的了嗎?”
    仵作班頭道:“我真有點好奇,你不是仵作也不是判官,你是怎麽斷定巴沙死於中毒的!”
    趙遵大喜:“有門啊,讓我看看!”
    仵作班頭用細紗在汙水中篩出了一些亮晶晶的類似沙粒的東西。
    趙遵沒見過此物,問道:“這是什麽?”
    班閏搶先說道:“這是白沙晶!”
    仵作班頭少有的一笑:“哎呀,好見識!這東西長安城沒幾個見過的!”
    趙遵道:“白沙晶?沙子嗎?巴沙又不是雞怎麽會吃沙子!”
    仵作班頭道:“白沙晶是西域祁年山才產的奇物,是從一種石頭上刮下來的,初始和大麥粉幾乎一模一樣無法分辨,吃到腹中漸漸凝結成晶瑩顆粒,釋放麻醉的作用使人窒息而亡。殺人於無形,死者亦無痛苦,表情猶如入睡。”
    趙遵大喜:“這就對了!”
    沒想到仵作班頭和班閏卻異口同聲的說道:“這就更不對了!”
    “何意?”
    仵作班頭道:“白沙晶極為罕見,不說貴賤,其產量少得可憐!中原地區幾乎從未出現過此物,我認得白沙晶還是因為祖傳的書中有記載,別的人根本不知其為何物啊,更別說去買了!巴沙腸中的白沙晶足有五錢重,不能說天價也差不多了!”
    班閏補充道:“不要說在長安,就算在西域的產地,白沙晶也是極其貴重的,據說隻有祁年山下的幾塊石頭在春水暴漲的時候才會產出一點點,焚燒時可以致幻通神,被視為聖物,由該國王室所壟斷,晝夜有士兵守著,別人想都不要想啊!很多廣博見聞的人聽過白沙晶的名字,卻都沒見過!我這也是第一次!”
    趙遵沉吟片刻後才說道:“換做你是艾米粒,會用白沙晶去殺巴沙嗎?”
    仵作班頭笑著搖道:“不會,有能力把白沙晶投入食物中,不如直接投以劇毒更穩妥!”
    趙遵點點頭:“那用白沙晶殺人就是另有圖謀!”
    仵作班頭道:“對,如果卑職沒猜錯的話,是為了掩蓋背後的那一刀!”
    班閏道:“欲蓋彌彰!誤導破案人,掩蓋巴沙真正的死因!”
    趙遵微微一笑道:“這下有破案的方向了!班頭,麻煩你把巴沙的屍身收拾一下!那把匕首給我,我要帶走!”
    仵作班頭用布把匕首包裹好交給趙遵,趙遵和班閏告辭離開仵作間,仵作班頭要送他們,班閏笑道:“老哥,這裏讓我們弄得亂七八糟,還要麻煩你收拾殘局就別送了!”
    仵作班頭罕見的一笑:“也好,巴沙的傷偽裝成貓抓狗咬的樣子需要花費點時間!”
    原本已經走出去幾步的趙遵突然停了下來:“班頭,我記得剛剛你提到過一個人,叫畏爾達虎?”
    仵作班頭道:“大人幾記憶好極了,這個名字不好記!畏爾達虎是沙羅使團的副使,自從巴沙的屍體運到這兒,這家夥三天兩頭往京兆尹府衙跑。”
    班閏道:“他就不怕艾米粒再把他這個副使也暗殺了?”
    仵作班頭道:“完全看不出他在害怕,這廝傲慢的很,每次來都索要巴沙的屍體!仗著自己身份特殊竟敢對豐大人出言不遜,被豐大人狠狠教訓一番才肯消停!”
    “要屍體做什麽?運回木火羅嗎?”
    仵作班頭道:“不,他說按照木火羅的風俗,人死後必須盡快火葬,不然靈魂會在人間徘徊傷害活著的人!”
    聽了仵作班頭的話,班閏突然皺起了眉頭,二人剛離開京兆尹府衙班閏就攔住了趙遵。
    “你到底圖謀什麽?”
    趙遵一笑:“圖謀?我不是在破案嗎?還原真相啊!”
    班閏道:“你沒有敷衍了事,你不欠裘無恙什麽,木火羅使者的死活無關大局,他又不是漢人,你為什麽費勁心力的要破這個案子!”
    趙遵道:“我沒有圖謀!”
    “我會一直盯著你的!”
    “隨你便吧!不過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
    班閏運了運氣,似乎因為算計不過趙遵而有些惱怒:“畏爾達虎在說謊!木火羅沒有火葬的風俗,相反他們認為火葬會使靈魂煎熬禍及子孫!”
    趙遵撫掌大笑:“我原以為裘老頭派你來為了監視我,沒想到你還真有大用處啊!哈哈哈!”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起了微妙的變化,從彼此的對立變成了彼此欣賞。回四方館的路上,班閏問趙遵:“你要來了匕首,是不是要到沙羅使團敲山震虎啊!”
    趙遵說為什麽,班閏道:“畏爾達虎說謊、巴沙死於毒殺,這些都說明沙羅使團有問題啊!”
    趙遵搖了搖頭:“我們掌握的內情和證據很有限,冒然問訊反而會打草驚蛇。畏爾達虎完全可以說是因為急於要回巴沙的屍體而說的謊,還有可能提前銷毀罪證!”
    班閏說:“那我們到四方館去見誰?”
    “艾米粒,我先會會這個流亡的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