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 禍及曹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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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神堅定地道:“可這權利之爭談何容易!輸了就是死,贏家也許又會輸給後來者。這樣一代代的鬥下去有意思嗎?受苦的終究是百姓,勝利者又有誰會將利益分於百姓呢?我依然對當今天子抱有期望。如果當今天子是一個像文帝光武那樣的明君,我相信我的改革是可以實現的。”
爺爺拍拍我的肩膀道:“有誌向,你這個樣子像極了你祖爺爺。也許你說的對,我們這代人的確少了點濟世的胸懷。你或許不一樣,能去改變這個天下。可你得先贏得權力,才能試圖改變。不然,你終將成為被權力的車輪碾碎的石子。”
聽完爺爺的話,我心中仍並不完全認同。但一時也說不出哪裏不對,也不能反駁,便呆在那裏。
爺爺接著道:“如今朝局變啦,你我都再非像以前那般安全。阿瞞,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你已經卷入進了這紛亂的朝局當中。你不想殺別人,別人卻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因此,隻有贏了的人才能活下來。若不是到了這一步,我也不願意眼下和你談這諸多事情。”
我道:“爺爺,我之前大概聽爹提起過,事情已經這般嚴重了嗎?”
爺爺道:“有些事情,我想著你還小,過幾年在和你說。可如今已經到了不得不和你說的地步。”
爺爺向四周望了望,又讓我去門外檢查一番。並關好門窗,回到爺爺身旁。
爺爺盤腿向前跟我湊得更近些道:“今天我所說的,連你爹也不要告訴,隻有我們爺孫倆知道便可。這是關係我們曹家命運的大事。”
我連聲答應。
爺爺接著道:“這事要由幾年前黨錮之爭說起。大致的過程你也知道,陳蕃那夥書呆子最終沒鬥過咱們,被殺的殺被收監的收監。照理說,這時候士人的生死都在咱們手上了,咱們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可誰都沒想到,當時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卻讓整件事情翻了盤。”
我道:“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誰有這麽大本事?”
爺爺道:“他當時隻是個小小的城門校尉。如今不過短短幾年,卻權傾朝野了。你道他是誰?”
我道:“莫不是大將軍竇武?”
爺爺道:“你小子果有幾分機靈勁兒!也省得我許多廢話。”爺爺口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著道,“這竇武你可別小瞧了,以前教過書,在民間有一定名望。當時審理黨人案的是長樂食監王甫,也是咱們這邊的。本來是萬無一失。可誰也沒想到這小小的城門校尉竟然散盡家財,又遊說地方積得大量金銀,他抓住王甫貪財好色的特點,一頓手段,還真把這王甫給賄賂了。後來兩人都到皇帝那裏替黨人求情,最終沒死的黨人都被釋放了。”
我道:“這王甫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他這是給自己留後路啊。怕以後士大夫們東山再起找他算賬。”
爺爺道:“你說的沒錯,他自然是這麽打算的,可他有那個打算卻沒那個能力,根本籠絡不住士人。最終士人們隻感謝竇武,並沒有記他王甫的好。非但不記他的好,好把他當成了宦官首惡。你說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我道:“這種人做事情向來沒什麽立場,終是被別人使喚的刀而已。誰又會把他當個人物!不過這竇武卻當真的了不起,能拿自己的私利去樹立威信。說起來容易,卻沒幾個人能做到。也難怪他如今能走到這一步,也算得一世梟雄了!”
爺爺道:“這人的野心大著呢!要是隻樹立威信,謀個高官厚祿,倒也沒什麽可怕。可他卻不是那種願意安享太平之人。這些年朝廷的賞賜他一分也沒花,不是資助太學生,就是救濟百姓。如今他在洛陽的人望,怕是連天子也不及了。而且先帝駕崩後,他的女兒成為太後,近來他自己又被封為大將軍,可謂如日中天。若是讓他完全控製了軍隊,隻怕……”
我道:“爺爺不必擔心,咱家與他素來沒什麽恩怨。如今他權勢滔天,我們讓著他點便是。咱們不與他爭鬥,井水不犯河水,料來他也不會把我們怎麽樣。”
爺爺道:“你這話說的本不錯,在這朝中辦事,大家都是互相給對方幾分臉麵的。這竇武對我也向來恭敬,因此我初時也是你這般想。直到後來的一件事情,才讓我真正膽寒。”
我道:“什麽事?”
爺爺道:“這竇武給皇帝建言,讓啟用陳蕃為太傅,你知道這陳蕃是士人領袖。我們好不容易才把他鬥下去,如今陳蕃被啟用還說明不了問題嗎?竇武要借屍還魂,利用陳蕃和黨人對咱們的仇恨將我們一網打盡了。唉,本來你爹是太尉之職,一向也和士人一黨親近。當年黨爭如果我不讓他參合進來,如今縱使我敗了,你爹仍可保你們平安。可當年局勢明了,我以為不會再起變化,便急著讓他追捕黨人立功。誰知如今黨人死灰複燃,定會把他也當作了死敵。我一生謹慎,在這件事上卻犯了糊塗!可能真是老了吧。”
我道:“這群人也真是的,就不能齊心合力為朝廷出力嗎?何必要爭個你死我活!那些大臣們一個個說的時候道貌岸然的,為天下蒼生啊,為江山社稷啊。可做起事情來卻是如蛇蠍般狠毒!不過爺爺也不必過分擔心,皇上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君王之道在於平衡,讓任意一派坐大都對皇權有損,皇上不至於這麽傻吧。”
爺爺道:“你這年紀能看到這一次已算了得了,比你爹強。可如今權力的天平已然傾斜啦。在絕對的權力麵前皇帝有時候都是個擺設。時機成熟之時,誰能保證竇武不會是第二個霍光呢?”
我道:“那這如何是好,既然事已至此我看咱們不如投靠竇武。反正張讓蹇碩他們也不是什麽好人。竇武要除了他們就讓竇武除去。隻要您和爹沒事就好。憑爺爺這些年在宮中拿住各人的把柄,做為投靠竇武的投名狀應該有些分量吧。事後縱然咱家不能如以前般風光,隻要留得性命,我憑著才學為官便是,也不會讓您和爹受苦的。”
爺爺歎了口氣道:“遲啦,不是一個樹上結著的果子是難以保全的。這些年我殺的士人何其之多?事成之後我既無用,竇武又哪裏會留我?爺爺是沒打算能活命的,隻是不忍心讓你和你父親也斷送了。所以才讓你千裏迢迢趕來,就是想給你謀條出路。”
爺爺說話時語氣極為心酸,我止不住流淚道:“爺爺,你都不活了,我和父親還苟且幹什麽?要死一起死,黃泉路上我還能侍奉爺爺。況且,事情未必真就到了死的那一步。咱們再想想辦法!”
爺爺道:“你說的盡是些糊塗話,人哪有永遠不死的。爺爺這把年紀也活得夠了,隻要你和你爹能保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咱們曹家還能翻身。隻要把這竇武陳蕃給鬥倒了,就算爺爺死了也可含笑。”
我哭著道:“您是不是早都想好了!可就算爺爺有心如此,如今這形勢我和父親身為曹家後裔怕也是難以保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