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更有持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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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後,貅環山脈西南端人跡不至的枯紅林海深處。
秋後,當地特有的樹種枯榕的樹葉因枯黃而泛紅。這種樹的木質堅硬勝鋼,重量隻有普遍樹木的五分之一,枝上長出的根紮進地下支撐枝幹,因此一棵五十丈高的枯榕樹的樹冠能達到兩百餘丈直徑。樹與樹之間樹冠犬牙交錯,枝上根係互相糾纏支撐,枝葉擠在一起密不透風,綿延十數萬裏,恍如波瀾微興的紅色海洋,平靜、瑰麗、壯觀。
倘若穿過樹葉層到樹冠下方,則會看到其實這底下深溝巨壑、懸崖峭壁密如蛛網。古時造山運動結束後,貅環山脈地殼各個斷層的應力多半集中在此,將地表撕扯出無數道裂縫。這些裂穀淺的數百丈,深的超過萬丈,間距倒是不大,寬的不過一兩百丈,這點間距完全在枯榕樹森林樹冠覆蓋之下。
林海下麵終年不見陽光,裂穀底下更加黑暗陰冷,光線不到下麵,聲音也傳不出樹海,是一個絕佳的藏匿地點。
此刻在林海北端某個深兩千丈的裂穀底部,兩名金丹期的魔修正惡戰猶酣。其中一名催動九柄白骨飛刀和五枚綠色骷髏頭的男子占據絕對主動,穩步地一點點壓縮對手的防禦空間,取勝隻在數合之內。落在下風的魔修須發散亂,目光漸次黯淡,身上護甲破碎,僅剩一件形如蛇類脊椎的法寶苦苦支撐。
過了約十分鍾,攻擊方終告得手,用白骨飛刀釘住對手四肢後釘在穀底石壁上麵,五隻綠骷髏頭怪笑著撲上前歡快地啃噬起受害者的血肉。
受害者厲聲咒罵:“厲老鬼,你我係出同門,餘某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暗算我,聖盟祖師知道必將你銼骨揚灰,魂魄煉成魔嬰永不超生。”
厲老鬼得意洋洋地露出扭曲的麵孔:“餘師兄,祖師很忙,忙著降臨大業,哪有閑功夫管底下小卒自相殘殺的小事情?聖盟內最是重視強者不過,我能殺你說明我比你強,上麵愛護都還來不及又怎麽會責怪呢?”
餘師兄抗不過痛苦,慘叫著求饒:“參加降臨大典的資格由門主親自頒定,你就算搶走我的牌牒也通不過檢驗關,進不去綏濟穀一切都是白搭。不如你饒我一命,我送你進去,我下半生給你做牛做馬永遠聽你的話。”
“牛馬也有不聽話的時候,隻有死人才最乖。”厲老鬼不為所動,反而加速催動骷髏頭。
不到片刻,餘師兄被骷髏頭啃得連渣都不剩。
厲老鬼拿到搶來的儲物袋,忙不迭地破開印記,從裏麵翻出一枚巴掌大的銅質牌牒。他臉上露出得色,喃喃道:“綏濟穀隻認牌牒不認人,有牒就能進去。像魔君降臨這種大典我怎麽能錯過呢,萬一魔君降臨之際興致大好賞賜下什麽,終身受益無窮呐。”
這邊正在得意洋洋中,冷不防斜刺裏閃現一道詭異的暗紅光斑,旋即絕大的熱流洶湧地撲到,瞬間將這一片地區鍍上一層暗紅的、猶如夾雜著火山濃煙的熔岩般的光芒。
厲老鬼似踩到電門般彈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五隻綠骷髏頭噴出團團魔霧籠罩全身,連人帶霧團閃向斜上方,在火山熔岩般的光影中拉出了一條筆直的黑線遠遠射開去。
可惜逃得快回來得也快,黑線好似光線射在鏡子上一般又彈回原地。厲老鬼現出身形,籠罩身體的魔霧擴大了數倍,五隻綠骷髏頭在其中飛速地隱現不定。
魔霧的表麵還多出數十個拳頭大的火球,確切的講火球更像是從火山裏噴出來的熔岩塊,以超高的速度狂暴地轟擊著魔霧。
這赫然是一件上品法寶級別的魔寶,威力比五隻綠骷髏頭強太多。熔岩團的火光晦澀而狂暴,溫度高得離離奇,沾到它的魔霧哧哧地被蒸發,綠骷髏頭根本不敢同它們直接碰撞。
攻擊者還不止一個。
在最初閃現暗紅光的位置上,一條暗紅如血的電舌殺到,當接近到十丈距離時分出上百道分支,織成一個電網包裹住厲老鬼,同那些熔岩塊配合無間地轟擊著目標,其威力看又是一件上品法寶級的魔寶。
四周空間同時掀起黑色灰塵,這灰塵又濃又厚且溫度超高,它們仿佛是熔岩塊和電舌的良導體,後兩者在它籠罩區域內的移動速度一下子提到近乎瞬移,三者的結合營造出恍如火山口爆發的環境,封死了這片區域。
可憐厲老鬼剛剛經曆一場苦戰,不僅消耗掉大量體力,而且最趁手的魔寶受損嚴重,此刻哪還有還手的餘地,遭到完全的壓製,處境恰是剛剛被他殺死的餘師兄的翻版。
死撐不到十分鍾,厲老鬼勉強祭出的白骨飛刀被閃電和熔岩塊全部砸碎,綠骨骼頭五去其四,魔霧薄得近乎完全透明,七竅淌血、精神萎靡。在絕望之下,他憋口氣大喊:“火湖,我知道是你,為什麽?”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為什麽殺他,我就為什麽殺你。”
“你也要搶牌牒?開什麽玩笑!據我所知,你的宗門頒給了你牌牒,你是被選定參加降臨大典的精英高手呀!”
“我還需要一塊,懂了嗎!”
厲老鬼愣一下後恍然大悟:“你是幫同伴搶的。我求饒,我的送給你們,看在你我多少有點交情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吧。”
“沒見你放過他,這下卻要我放過你?都這會兒了,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殺人滅口,難不成你們對降臨大典另有圖謀?”
一個黑影很突兀地出現在厲老鬼身前,熔岩塊、電網為之讓出一條通道。黑影伸出一隻死灰死灰的、上麵長著三寸多長綠毛的手臂,五根手指指甲又長又黑又尖,毫無滯礙地抓破僅剩的綠骷髏頭後插進他的胸膛。
厲老鬼一聲慘叫,身體飛速幹癟下去,不到五秒鍾便變成了一具幹屍。
光線照亮了黑影,這是一具全身長著綠毛的僵屍。它收回手臂,手上抓著一顆脹鼓鼓的心髒扔進嘴裏一口吞下。
僵屍身後閃出一名麵無表情的男子,用陰冷而尖刺的聲音道:“你同他廢什麽話,瞎耽誤時間,別又被那個人追上來。”
“我這叫做得意,顯擺顯擺才爽。”火湖不以為意地道,又埋怨,“把你這玩意兒弄遠點,磣得慌。”
“嫌磣你幹嗎來的?要是到籠煙山把事辦成了,還不把你磣得渣都不剩!”
“好吧,說你不過。”火湖開始麻利地收拾戰場。
男子收起僵屍後發現了什麽,指著厲老鬼鞋底上的一個白色斑點問:“等一等,那是什麽?”
“定位符記,標明座標用的。”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道。
三丈之外正對著兩人處毫無征兆地閃現出一個人,沒等他們做出有效反應,來人高高舉起的左手掌心上放出奪目的七色彩光,照亮得這處亙古黑暗的穀底沒有半點陰影處,所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真真實實的呈現在視線中。
兩人在被光線照到的一瞬間,元神劇烈刺痛,所有的感覺、意識即刻消失,身體和身體裏的一切一動都不能動。在意識消失前,他們隻來得及看到一個頭長五隻短角的模糊影子。
是於文,他瞬移到來直接動用九目獅鴟黃金瞳,為了保證一擊必殺,他在瞬移前運轉魔功將身體魔化,因為在此狀態下黃金瞳的威力可以倍增。
七彩光芒凝出兩束照定兩名魔修,飛快地將他們燃燒並熔化。黃金瞳威能全開時能將八級上階妖獸化掉,區區金丹期魔修更不在話下,兩個眨眼的工夫便化得幹幹淨淨。
於文先放出六具仙儡守在周圍,爾後方收起黃金瞳和魔功,迅速地收好戰利品,發動熾天靈火焚掉殘留物。
他一邊做事一邊自言自語道:“我算計了厲老鬼一年多,差點被人橫插一杠子,活該他們倒黴找死,怨不得我濫殺無辜。不過這兒離我選的地方不算太遠,應該不會被人察覺到什麽吧。”
在他離開之後六個多時辰,一個全身上下鬼氣森森的中年男子來到穀底。
現場收拾得非常幹淨,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痕跡。中年人搜索一陣全無所獲,疑惑地道:“不對呀,明明他們倆的氣息就是在這兒消失的。難道……被人殺掉滅口了?”
呆了一呆,他取出一隻拇指大小的水晶圓珠。圓珠內部有一團綠幽幽的鬼火不緊不慢地燃燒著,當他注入法力,鬼火跳躍幾下後倒向一邊,所指的方向正是於文離開的方位。
這人桀桀怪笑:“嘿嘿,人可以殺,東西不可以帶走。不管你是誰,拿走屬於我的東西都得給我囫圇吐出來。”一頓腳化作遁光追蹤而去。
此刻於文正乘坐一艘五丈長的飛舟飛向貅環山脈正南部的綏濟穀,渾不知螳螂捕蟬,當了回持弓人的他,身後居然還有一個執弓的家夥。
這艘小型飛舟是他自用的,故而使用了最好的材料和最強的技術,乘員上限五人,滿載時速度一晝夜兩萬裏,載一人時提高到三萬裏,升限六千丈,隱匿能力能夠躲避六級上階妖獸偵測……從枯紅林海到綏濟穀直線距離三十餘萬裏,如此長途飛行飛舟不用代步工具不行。
正如查大先生所料,於文必去碧窮穀。
玄風魔盟搞的魔君降臨行動一旦成功勢必打破這個小凡界的勢力平衡,你請個合體期魔君下來,那叫諸如寒竹公、彩虹穀等勢力怎麽活?
所以各方勢力必然全力阻止,降臨大典所在地碧窮穀必定會成為各方勢力大打出手的戰場。
於文跟從寒竹公學習陣法之道二十餘載,欠下一份大大的人情,到目前為止他所做的回報尚不夠還清人情,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去一趟碧窮穀助陣。
當然了,他沒有失去理智,源自異界的昆廬仙法再如何神奇,金丹期的他在分神期老怪麵前也還是毫無還手之力,更別提煉虛、合體期的。他可不會認為自己頭上罩著某種光環,可以憑意誌力加想象力加狂妄精神跑過去幹翻化神期、合體期的強絕存在。
他的目標很現實,就是去現個麵打醬油,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要動手也是元嬰期、化神期的頂在前麵。
拋開情理的層麵,促使他下決心冒險前去碧窮穀的更深層次原因,那就是碧落銀河樹,晉升元嬰期的替劫大陣所需的材料就隻差一截碧落銀河樹的樹枝了。
碧落銀河樹珍稀到何種程度?在他近數十年來經行的數億裏地區內,一千多年間唯獨碧窮穀有活株碧落銀河樹生長的傳言。
這是唯一的希望所在,事關能否按約在三百五十年之期內接回幼妹於雪,他不得不去碰碰運氣。
他的碧窮穀行動方略是乘降臨大典上亂戰大起,諸多強人無暇分神別顧時,溜出去尋寶取寶。那麽,如何混進大典,或者說如何進碧窮便最為關鍵。
按照大成真人遺留的地圖所載,那條入穀線路的起點在枯紅林海下某個穀底,問題是那裏到碧窮穀的直線距離兩百四十餘萬裏,為了避免沿途的大量七級以上高階妖獸活躍區還得繞遠道,即便是元嬰期的高手都要至少走上四年……至於乘飛舟飛過去想都不要想,碰到七級以上飛行類妖獸就是個死字。
當時距降臨大典僅有兩年,時間上怎麽算都趕不及。
正當他一籌莫展,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獲得了一個消息:原來玄風魔盟十年前在貅環山脈南端的綏濟穀發現一處遠古遺趾,裏麵有一座保存相對完好的古傳送陣,傳送陣的目標地在距離碧窮穀四萬裏的黑風嶺。
得到並且確認這個消息真實可靠性之後,再結合自己手頭已有的資源和信息,一個大膽的計劃浮出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