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蠱之父母,後宮之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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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妃猜到朝堂之上大王定不會貿然出兵,尚還需要一個過程,於是趕忙跑去大殿旁守候孝己,她要再繼續拱一把火。
孝己才出殿門,就被杞妃悄悄攔住說:“今日辛苦小王了,姪妃在我那兒做了些糕點邀請他去嚐嚐。”孝己不曾多想,便跟著去了。
吃東西是假,繼續實施二人的計謀才是真。
杞妃口齒伶俐,見孝己已經吃了三兩塊餅了,再不說正事,就要吃飽走人了。便對孝己說道:“小王,你想不想將來像你父王一樣,做一個聖明的君王啊?”
“吾常聽太卜大人說,子女應當繼承父輩的宏願。就像父王一直在完成先王小乙未竟之業一樣。所以,吾亦當如此,不讓先祖擔憂。”
“那你想不想像你生母婦妌一樣,不僅擅長農事,還能領兵打仗,做個文武全才?”
“當然想了!我更想像當今王後婦好那樣,勇武過人,領兵征討四方。可是我怕我做不好。況且也沒有機會去啊。”
“你能這麽想實在是好事,為什麽要擔心做不好呢?凡事總有第一次的,誰都不是生來就會領兵打仗的,都有個學習的過程啊!隻要你有心曆練,就一定可以的。至於機會,就要靠自己把握了......”杞妃伸手摸著幾案邊上的一摞甲骨。
姪妃也跟著說:“是啊,小王,隻要你想,機會到處都是。”
孝己目光下意識的跟著杞妃的手來到甲骨之上,腦子裏不自主的想到那塊龜甲上得內容:“是啊,這次土方蓄意冒犯易國,不正好是個機會嗎?如果我去討伐敵人,想必父王會答應的。也順便幫太卜大人一個忙了。”
杞妃見孝己已經心動,繼續說道:“這次土方無故鬧事,大王卻不立刻發兵,隻派人先去打探消息。你想想看,等探子回來,怕是北邊仗都打完了,那樣易國要死多少人,損失多少財務啦?為了社稷和你父王的聲譽著想,你難道要姑息順從你父王錯誤的決定嗎?”
“出兵不及時,確實不妥。我應該立即主動請纓,發兵征討土方和孤竹國!可我要怎麽跟父王說,他才會答應呢?”
“人人都喜歡聽人誇讚,你就在朝上多多地誇讚你父王的文治武功,並表示想成為他那樣的人,想繼承他的君王之德,讓他給你機會鍛煉一下啊。”
“可是我要是真出去了,就不能侍奉在父王身邊了啊!”孝己從小就一直親自伺候武丁和母後起居,所以才被國人稱為孝己。突然說起離開父王之事,還是有些猶豫。
杞妃拉著他的手說:“好孩子,為了家國社稷,不親自侍奉父王身邊,而是幫你父王出兵平亂,這才是真正的以高尚節操自守啊!”
姪妃再次附和:“對呀,你想想,是伺候父王事大,還是家國社稷事大?做哪件事,才能更讓你父王高興呢?”
“父王平日所思皆是中興大商。自然是能替他解決社稷大事更能讓他高興了。”
“姐姐,你看,我就說這孩子聰明能幹吧!從小就知道為父母著想,才十幾歲就能為家國社稷考慮了,將來長大了,肯定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君王。”杞妃見孝己已經上當,便盡撿些好聽的話,不停地誇讚他。
“對,咱們小王日後一定會成為一位了不起的君王的。”
“所以,你要不要主動向你父王請命出戰呢?”杞妃故意又問了這麽一句,好確定一下孝己的真實想法。
“當然要!明日朝議我就跟父王說。”
......
可譽而不譽,非仁也。然君子不以口譽人,好麵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
孝己剛走,杞妃揚著眉毛對姪妃說:“傻小子一個,三言兩語就糊弄住了,以後長大怕也是個昏君。”
姪妃默不作聲,看著這位比自己小十來歲,心機卻頗深的“盟友”,心中反而多了一絲恐懼。她對孝己說的話,就像是長者對孩子的教導,所有的決定都是他自己做出的。整個過程她也沒有撒一句謊,事態卻沿著她的計劃在慢慢發酵。
果然,次日朝議,孝己湊請領兵伐土方,朝堂之上慷慨陳詞:“父王,我朝自先祖盤庚始,結束‘九世之亂’,積蓄國力,勵誌中興。父王更是勵精圖治,征伐四方,文治武功,才有今日諸侯來朝之盛景。兒臣常聽太卜大人教誨,為人子女者應當繼承父母的夙願。故而,此次北方之亂,若待探報歸來,恐貽誤戰機。兒臣請命即日前往討伐,揚我大商國威,也為太卜大人報仇雪恥。”
武丁聽聞甚是欣慰,連忙誇讚:“吾兒甚是仁孝,所慮也不無道理。隻是你年紀尚小,打仗的事還是交給大人來做吧!”
瑉玖此時更加奇怪,昨日朝上是小王先提起此事,當時並未主動請纓,今日怎麽就要親自領兵了?講話還格外有條理,就像是老師教過的。還有,杞妃的家書怎會在他手上?諸多不尋常,讓瑉玖斷定此事肯定另有內情。
上前拱手回稟:“小王仁孝,體恤下臣,實乃天佑大商。可畢竟土方、孤竹尚未出兵,邊關也並未來報。當下著急用兵,恐遭諸侯詬病。還望小王再靜待幾日,等一等邊關諜報,再行商議。況且小王乃國之儲君,大商未來所係,不可輕易犯險,還望三思。”
“好啦己兒,你還小,你能心係社稷,父王很高興。但要你領兵打仗父王著實不放心。而且太卜所言,乃是邦交大事,貿然用兵確實不妥。就聽太卜大人的吧,不要急於建功,今後有的是機會。”
孝己隻好放下念頭。
散朝之後,武丁示意瑉玖留下。待眾臣均出了大殿,對瑉玖說:“愛卿,己兒這兩日有些詭異,怎麽莫名其妙要去打仗?”
“臣也深覺奇怪,首先是杞妃的龜甲怎麽到了小王手裏?這麽大的事杞妃為何不親自稟報大王?”
“你也想到了?餘一人也納悶,杞妃平日裏隻會做些裝病求憐、爭風吃醋的小伎倆,怎麽這次竟關心起國事來了?愛卿悄悄留意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搞什麽鬼,竟如此煞費苦心地教唆一個孩子。切不可因後宮爭寵之事,擾亂朝堂。對了,此事不要占卜,隻可暗中調查。”
“大王何不親往杞妃寢宮,一探便知。”
“餘一人也有此意,今日便會去。”
杞妃、姪妃此時正在一起遊園,等待著大王拒絕孝己,然後派婦好出征的消息。一名內侍急衝衝來報:“稟兩位娘娘,大王令我通知杞妃,今晚去杞妃寢宮用膳,請娘娘速回寢宮準備。”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杞妃打發內侍離開,轉身對姪妃說:“想必是大王聽了子己請戰的話,這會兒正猶豫不決,所以想起隻有我能哄他開心。姐姐跟我一塊去吧!聽聽什麽情況,咱們也才好考慮下一步怎麽辦啊!”
“也好!”
二人回到杞妃宮中,更衣沐浴,梳妝打扮,準備酒食之物。戌時,武丁來到杞妃寢宮。
“姪妃也在啊?”武丁納悶兒,多日不曾見過姪妃,怎麽她今日會在杞妃這裏。
“稟大王,妾午後煩悶,來找妹妹閑聊,巧遇大王來此。”
“既然來了,就一起用完晚膳再回去吧!”
“諾!”
三人一人一案,席地而坐,開始用膳。姪妃本想主動敬酒,可見大王頭也不抬,隻顧吃飯,隻好悻悻作罷。
杞妃侍寵驕縱,並不忌諱大王有心事,主動舉起銅斛:“大王,慢點吃,先喝口酒吧!”
武丁舉起銅斛一飲而盡,看著杞妃問:“己兒前日拿了一塊甲骨,說是汝父的家書,上麵講土方、孤竹欲對易國進行劫掠,可有此事?”
“確有此事,家書是妾親手交給小王的,因是國家大事,婦道人家不敢自作主張。大王又多日不來我這裏,隻好交給小王代為呈交。”說到大王多日不來時,杞妃故意裝出慍怒埋怨的樣子。
“近日事多,故而沒來。”武丁曉得杞妃醋壇子又打翻了,趕緊岔開話題:“你們可曾說過些什麽?”
“小王聰慧仁孝,知道即將有戰事,說是想效仿大王您當年,早早出去曆練一下。我和姐姐還勸他不要去,真要打起仗來朝中自有大司馬和多位將軍,何須他一個小孩子去呢!”大司馬三個字,她說得特別用力,生怕武丁想不起來大司馬是幹什麽的。
“姪妃這些日子常來你這兒啊?”
“大王,您又不來,我實在無聊煩悶,隻好找姐姐陪陪我嘛!”
姪妃接話說道:“是啊大王,我平日無事,也想找人聊聊天,正好妹妹手巧,我們一起研習怎麽做些糕點,想著哪天大王來了,也好品嚐一下。”
“兩位愛妃真是有心了,以後我常來找你們便是。”
“那太好了!”杞妃雀躍而起。
武丁則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姪妃那裏了,心中頓時冒出一絲愧疚:“姪妃,這些年委屈你了......你宮中可還缺什麽?我命人給你送去些。”
姪妃聽見大王這麽說,激動得眼淚都流下來了,手中的箸筷沒拿穩,滑落在地上。連忙趁著撿筷子的時候,拭去眼角的淚水,用顫抖的聲音回道:“多謝大王惦念,宮人們自會安排飲食起居,我那裏什麽都不缺,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常年隻我一人居住,無人陪伴,每到夜裏甚是......”寂寞兩個字還未出口,姪妃突然停了下來,臉上閃過一絲愧疚和恐慌。輕咳兩聲接著說:“每到夜裏甚是冷清。我又住的是原先的老房子,偶有老鼠爭食打架,心裏有些害怕。”
“明日餘一人命人給你送兩隻貓去。平時沒事,多與其他嬪妃走動走動,不要獨自待著。”
姪妃原以為大王會說改天去找她,或是再多安慰她幾句也好。可大王隻說送兩隻貓去,頓時臉上的愧疚和恐慌全無,沒了任何表情,冷冷的回了一句:“謝大王。”便低頭夾菜,不再說話。一旁的杞妃跟武丁撒嬌邀寵,她也不抬頭看一眼,好像所有的事都再與她無關。
次日武丁散朝與瑉玖留到最後。武丁說:“昨日去杞妃處,姪妃也在,她二人所說與己兒所說並無差別,除了邀寵,並無異樣。”
瑉玖有些為難地說:“臣倒是收到太史令稟報,昨夜大王留宿杞妃宮中後,姪妃返回自己寢宮後不久又出了趟門,夜半才歸......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何發現?你我君臣還忌諱那些作甚?”
“昨夜子時,太史令在占星台上繪製星圖之際,見到姪妃與一男子悄悄進入後花園,然後又不見蹤影,約有一個時辰,又各自從前後門趁夜離開,姪妃回了寢宮,那人消失不見。”
“......”
“......”
“好大的膽子!......”武丁勃然大怒。
“此事尚未確定,大王切莫動怒,更不能因此事失了王室顏麵。今夜小臣親往觀瞧,若是屬實,當場緝拿,再行定奪!若無此事,也不可冤枉姪妃。”
“也好,務必抓個現行!餘一人待她不薄,若真屬實,定將她燎祭,化骨揚灰。再將那斯黥麵、割耳、劓刑、割手、刖足、宮刑,六刑俱加其身。叫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