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聖女已經找到。”
    “行，知道了，你下去吧。”
    富態男子的話從高堂之上傳下，傳進銀甲武士的耳中，武士有些錯愕，他小心翼翼地追問了一句：“大人，您不見聖女一麵，共商退魔之策嗎？”
    富態男子心中譏笑，麵上卻是和顏悅色，一副慈悲模樣，“不必了，聖女是百姓的聖女，是天下的聖女，非本官一人之物。理當讓聖女多親近百姓，體憫百姓，以至與百姓一心，與天下人同心，介時，聖女立於邪魔之前，邪魔畏聖女之高潔，自會退去。”
    “大人英明。”
    銀甲武士朝堂上的男子深深作了一揖，矯步離去。
    “嘿嘿……大人真是好說辭。”
    “你與邪魔那邊溝通的如何？”
    “幸不辱命。明日即可在百姓麵前演上這出好戲。”
    “此舉可維係幾載？”
    “三年。”
    “三年……”富態男子閉目沉思了片刻，幽幽一歎：“三年倒也差不離，三年內本官有望高遷。”
    “那屬下就先恭喜大人了。”
    “此番若成，本官決計不會虧待於你。明日之事，絕不可失。”
    “屬下得令。”
    無涯城中，聖女屋前。
    形容枯槁，幹瘦如柴的百姓們烏泱泱地跪成一片，他們每一個身上都見不到幾兩好肉，四肢，麵龐都寫滿了死意，唯有一雙雙眼睛，亮地駭人。
    他們瞪著那冷冽的雙眼，齊齊地望向緊閉的茅草屋，口中大喊：“聖女大慈大悲，聖女大慈大悲。”
    茅草屋內，同樣瘦削的年輕女孩無力地倚靠著那單薄的門，屋外的滔天聲浪穿門入耳，她拚命地想要捂住耳朵，不去聽那聲音，可那聲音仿佛不是從外而起，而是直接從心裏呐喊而出的，無論她怎樣拚命，都無法隔絕。
    我不是聖女，我不是聖女……
    做不到的，退魔什麽的，不可能做到的……
    年輕的女孩流著無聲的淚水，她好想打開門告訴門外的所有人，她不是聖女，她退不了邪魔，可以她不敢，那一雙雙眼睛裏寫滿了希望，她怎麽敢去戳破他們的希望。
    可是，可是……
    即使我真的能夠救你們，誰又能救我呢？
    年輕女孩絕望地想到。
    這時，屋外的呐喊聲短暫地停下來，女孩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但未過片刻，又一道聲音響起，那聲音蒼老而卑微，她認得那聲音，是城中的夫子，夫子說：“伏唯聖女乞憐，救無涯城百姓於水火。”
    而後呐喊聲再度湧起，屋外的百姓隨著夫子一齊喊道：“望聖女乞憐，救助我等。”
    “望聖女乞憐，救助我等！”
    呐喊近乎變作嘶吼，女孩想不明白，他們和自己一般瘦弱的軀體裏怎生得出如此龐大的力量。
    她快要不能思考了，她的淚水自早晨宣布她是聖女起便未曾停止過流淌，但此刻也快要流幹了。
    巨大的聲浪形成了海洋，年輕的女孩覺得自己恍若變成了茫茫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前不著岸，後不見地，四麵皆是水，昏蒙蒙的，什麽都看不見。
    我真的是聖女嗎？
    我真的能夠拯救大家嗎？
    她的眼中光芒褪去，倚靠地破舊的門，年輕的女孩失神地想到。
    門外有唐家的嬸嬸吧，父親去世的早，我和小妹相依為命，唐家的嬸嬸時常接濟我們，她把吃不掉的餅丟在地上，讓我們爬著去撿，雖然有些髒，但能填飽肚子真好。
    門外應該也有馬家的舅舅吧，他人也很好，父親去世後不久，馬家舅舅看我們困苦，時常照顧我們，隻可惜我們沒福氣，母親瘋了，咬傷了馬家舅舅，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看過我們一次了。
    還有夫子，夫子還教我們讀書呢。隻是每次夫子教我們念書被夫子的夫人看見時，夫子總會挨打，我們也會被趕走，夫子的夫人可凶了，一邊打著夫子一邊還罵道：“老不要臉的！”夫子真的好可憐啊。
    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都很好，是不是隻要我是聖女了，我就可以救下他們所有人了？
    是不是啊？
    父親，請您告訴我。
    “聖女在上，可憐可憐我們吧……”屋外的呐喊聲又變了，許是喊了許久，人們發覺夫子的那套說辭也沒能起作用，便自發地，人們換了一套覺得有效的說辭。
    屋內的女孩想的有些出神，淚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幹涸了，斑駁的淚痕懸在臉頰之上，將女孩的臉勾地黑白交錯。
    忽地，她隱隱聽見了一道喘息聲，那聲音無比虛弱：“姐姐，外麵怎麽那麽吵啊？”
    年輕的女孩回過了神，在這一刻，她黯淡的眼眸中寫滿了溫柔，“沒事，你再多睡會，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是啊，我是聖女，我是拯救大家的人。
    我能夠拯救無涯城裏的所有人，好心的大家，還有妹妹。
    女孩顫抖地站起身來，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寒冷的風嗖嗖地吹過，現在不是仲夏嗎，這風怎麽會這麽冷？快把門合上，不能讓小妹再受寒。
    女孩撐著門側壁，費力地將門合了起來。
    天地在瞬息安靜了下來。
    人們的呐喊聲停了，他們瞪著那雙光亮的，冷冽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掃視著門前弱不禁風的女孩。
    女孩愣愣地望著前方。
    今天的天空好藍，好美。看見澄澈的青天，女孩突然咧嘴笑了一下。
    這一笑，使得跪在地上的百姓們像是捕捉到了什麽關鍵的信號，他們立刻整齊劃一地喊道：“多謝聖女垂憐。”
    “多謝聖女垂憐！”
    是啊，她笑了，她一定能夠救我們，她一定可以救我們，她必須能夠救我們！不然她為什麽笑？
    百姓們透亮的雙眼中流出滾燙的淚水，他們感激涕零。
    感激自己終於有救了。
    年輕女孩終於將目光投向了身下的烏泱泱的一片。
    他們怎麽哭了？是不是在擔心我這副模樣救不了大家啊？
    他們剛才說了什麽？是在擔心我的身體嗎？
    對了，我是不是該說點什麽，我是聖女啊，我要告訴大家，我要救他們，我可以救他們。
    於是，女孩張開了嘴，她的喉嚨因為長久的哭泣而變得沙啞，但還是能夠發出聲音，她說：“我很好，我會救下大家。”
    女孩的話音未落，百姓們早已抱頭痛哭。
    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太好了，他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