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少年，當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你的未來便是荊棘滿地，甚至十死無生。人間界沒有皇，也沒有王，如今的人間單薄的如同一張紙，微微用力便能造成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不會有人保護你，也不會有人庇佑你。甚至你不知道敵人在哪，你也不知道敵人會在什麽時候出現，你更不知道要怎麽做，做到什麽份上才足夠。你所能得到的就隻有一個空洞的‘救世’的概念。”
    “你未來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可能是飛蛾撲火，也可能是蚍蜉撼樹。”
    白袍男子收斂了一直以來秉持的溫和笑容，換上了一副嚴肅的表情，如淵海般深沉的瞳眸直視著蘇言，語調平靜而冷峻。
    蘇言被白袍男子突如其來的凜冽氣勢壓地略微有些喘不過氣，但他依舊堅定地說道：“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甚至我連我的過去都不知道。但是這幅身體，這顆心的感覺是不會錯的，我相信這份感覺。”
    白袍男子聞言不再出聲，他有些失神地看著蘇言。
    或許，當初我便不該讓你來人間界。可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便再也無法停止，這便是宿命。
    璀璨的光芒自白袍男子的手心浮現，巨樹落下數片青翠的葉子，在二人之間變化成契約書，白袍男子手中的光芒凝聚成筆的模樣，他將筆拋給蘇言，輕聲道：“簽吧。”
    蘇言並不猶豫，提筆在契約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後一筆落下，盛大的光自巨樹頂冠傾瀉，將蘇言與樹連結，光芒籠罩身軀，蘇言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巨樹之間多了一層密不可分的聯係，他們自此血脈相連。
    還有記憶，順著光的紐帶，一部分記憶傳輸到了蘇言的腦海之中，那是他自己的記憶。
    他抬頭看向白袍男子，現在蘇言知道白袍男子是誰了。
    “師傅。”蘇言深深地朝白袍男子作了一揖。
    白袍男子又換回了那副溫和的笑容，“記起來多少？”
    “不多，隻有小時候的，還在修行界的時候。”
    “差不多，等你下次再突破的時候，祂會還給你更多。”
    “還？”
    “嗬嗬。”
    “您總是這樣。”
    “畢竟我是欺詐與奇詭的【皇】嘛。”白袍男子笑著說道，而後他揮了揮手，“差不多是時候了，你也該醒來了。”
    “醒來？”
    蘇言話音未落，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湧了上來。努力睜開雙眼，是兩張寫滿了感激與擔憂神情的臉。
    其中一個是紅衣女孩，被無涯城中的百姓們裹挾的聖女，還有一個看上去略小些，還有些看不太清。
    未待蘇言睜大眼好好看清另一張臉，又是一道眩暈感。
    又來？
    白光，白茫茫的世界。
    “啾？”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接著是熟悉的觸感，絨絨的，毛毛的，還有些濕漉漉的？
    再次睜開雙眼，映入蘇言視界中的是冰濡毛茸茸的小臉，她正用粉色的小舌舔舐著蘇言的臉。
    “冰濡？”蘇言伸出手將冰濡抱起，自己也坐起身來。
    “是你？”蘇言看著眼前背著劍的青年男子開口道，那青年男子的裝扮模樣赫然是蘇言在無涯城時的樣子。
    “這麽說，我回來了？”
    那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嗎？蘇言沉下心神，去感受身體的狀況。
    靈氣在感知中浮遊，確已啟靈。記憶也恢複了部分，【源】的心跳聲也仿佛從自己的胸腔內發出，清晰可聞。
    並不是夢。
    “謝謝你。”背劍的青年男子先是向蘇言道了句謝，而後接著說道：“謝謝你讓我確定我是一個有心之人。”
    “？”
    “這個結果於我而言十分重要，謝謝你讓我得到了這個答案。”
    蘇言有些疑惑地看著一臉釋然的背劍青年，但見其好像並無解釋的意思，於是他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轉而向背劍男子詢問道：“那後來怎麽樣了？無涯城還有那個女孩？”
    “後來？”背劍的青年露出回憶的神色，緩緩開口道：
    “我與你做出了同樣的選擇，擊退了那時來犯的邪魔大軍。而後昏迷了三個月，期間是那位紅衣女孩和她的妹妹在照顧我。”
    “我醒來的那日，那個紅衣女孩求我一事。為報她三月侍奉之恩，我答應了。我一劍斬了一個試圖強占她妹妹的胖子，而後帶著她們姐妹二人開始了逃亡。”
    “卻魔也因此而斷。不因斬魔而斷，而為沾染了一個惡人的血而折斷。鑄造出卻魔的匠師若泉下有靈，一定會扼腕歎息吧。”
    背劍的青年說到這兒，撫摸了下身後的劍，神色有些黯然，過了會兒才接著說道：
    “逃亡的期間走了很長的路，也曾數次遭遇襲殺，不過都挺了過來。”
    “後來我們到了一片荒蕪之地，遇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男人。那個男人邀請我們住下，說是自己自誕生以來便是一人，寂寞無聊，想找個伴。我同意了，於是我們就在那荒蕪之地住下了。”
    “那片地方真的很荒涼，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終日遭受饑渴之苦，人與人之間會為了有限的資源爾虞我詐，甚至拋棄人性。”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女孩找到了我們，準確地說是找到了那個奇怪的男人。當時那個女孩幾乎已經快要渴死了，她是被她們村子拋棄的，因為村子裏的資源不足以再養活她，於是他們拋棄了她。”
    “那個奇怪的男人或許是覺得好玩吧，他出手救了那個女孩，並對女孩說可以滿足她的願望，無論什麽願望，比如幫她殺掉那些拋棄她的狠心村民。”
    “即便我如今隻是一道快要消散的執念，很多事情的細節都記不清了，但那個女孩在那個奇怪的男人麵前所說的每一句話，還有她的眼神，都牢牢地刻在了這道執念裏，或許那便是有心的人吧。”
    “她說；‘你是仙人嗎？如果你是的話，請你救救大家。讓大家都能吃飽，讓大家不再爭吵，讓大家變得溫柔起來，讓大家不再流淚，好嗎？’她說那話的時候，聲音沙啞，可是眼中的光卻無比耀眼。”
    “那個男人沉默了，而後他說道，你知道我叫什麽嗎？女孩搖了搖頭。那個男人接著說道：‘我叫灼。’灼燒整片土地，為你們帶去災難的靈。”
    “再之後，灼趕走了那個女孩。然後第二日，荒涼的大地上長出了桃樹；第三日，桃花盛開；第四日，桃樹結果。這片土地上的紛爭結束了。而在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灼。”
    背劍的男子講到這裏，停了下來。
    蘇言追問道：“再後來呢？”
    背劍男子灑然一笑：“第五日，我死了。因為那日在無涯城前留下的傷死了，死的那天我才知道，是遇見了灼，我才多活了些時日。”
    “好了，故事講完了，執念也已經消解，也是時候該送你出去了。”
    而後未等蘇言反應過來，背劍青年拍腿起身，拔出身後的斷劍，一劍斬出，劍氣如虹，劍光如雪。蘇言與小狐狸還有背劍青年便都消失在了白茫茫的空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