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她是最最無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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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漸深。
    “我回來了,給你們帶了吃的。”
    蘇言將門輕輕扣上,提著一袋吃食走到了床邊,但隻看到了躺著床上盯著白熾燈發呆的白莯。
    將食物放下,蘇言問道:“你學姐呢?”
    白莯側了下身子,回道:“走了。”
    “就這麽走了?”
    “不然呢,你還想留人家吃席啊?”白莯一骨碌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向蘇言提回來的吃食,從中拿了一份。
    “大骨麵,挺香。”細細品了口湯,白莯稱讚了一句。
    蘇言望著平靜的白莯,欲言又止。
    白莯瞥了眼蘇言,看見後者一臉躊躇的神情,心中明白了七八分,掰開手中的竹筷,挑了一筷子潔白細滑的麵條,邊嚼邊說道:“是不是好奇我和林照的關係?”
    見心思被戳破,蘇言也不再藏,大方承認道:“是有點。”
    白莯聞言笑了笑,夾起一塊骨頭,美美地將上麵的肉吸進了嘴裏,咕囔道:“其實也沒什麽。”
    說完這話,白莯嘴裏的肉也咽地差不多了,而後他又挑了一筷子麵條,臉上露出回憶之色。
    “她叫林照,是我學姐。就字麵意思上的,學姐,我們當時就讀的是同一所學校,她大我兩屆。”
    “嗯,在學校裏發生的事情不多,也不太重要,我就不說了。”
    “她是個超能者,元素係,風屬性掌控的超能者,也是風車市異事處的正式人員,同時也是我的引路人和介紹人,是她推薦我加入風車市異事處的。”
    說到這兒,白莯又喝了口麵湯,臉色黯淡了幾分。
    “她待我很好,就像親姐姐一樣。她待其他人也很好,每個人都說和她相處如坐春風。她就像風的精靈,溫柔,和煦,令人心生好感。”
    “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大抵我會一直這麽以為吧。”
    白莯輕笑了一聲,笑容中夾雜著苦澀。
    “那是我第一次做委托,她和另外一位前輩帶我。那個委托十分棘手,我們低估了委托的難度,當時另一位前輩拚死替我們擋住了委托目標的攻勢。”
    “我至今還記得,那位前輩大喊著‘林照!’然後被烈火吞沒時絕望的神情,而她當時滿麵猙獰,神情可怖地讓我認不出來。”
    “她在跑,不顧一切地逃跑,沒有回頭看我和那位前輩一眼。”
    “其實我並沒有什麽立場去指責她,因為當時我也害怕地無法動彈,恐怖的火焰燒到麵前,死亡在那一瞬間離我那麽近,我太理解她當時的心情了。”
    “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後來的會議上她可以一臉沉痛地表示做了殊死抵抗,因為不敵致使另外一位前輩慘死。”
    “明明那火焰湧來時,她頭也不回地就跑了,莫說殊死了,連反抗都沒有一下。”
    許是覺得可笑,白莯苦苦地笑了兩聲,接著說了下去:“後來,或許是怕我揭穿她的謊言吧,她待我更好了,每天近乎形影不離地跟著我。但其實,她在怕什麽呢?我也是卑鄙的人啊,和她一樣的,卑鄙的人,親眼看著保護自己的前輩慘死在麵前,而害怕地不敢動彈的卑鄙的膽小鬼。”
    “這樣懦弱而卑鄙的我,怎麽會有勇氣去揭露她?”
    似是將自己的心的剖開,白莯將自己最血淋淋的不堪全部地擺到了蘇言麵前。在提問前,蘇言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就不會問了。
    那麽現在他該說些什麽?說些安慰的話?比如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還很弱小,你那隻是第一次出委托,在所難免之類的?
    不,白莯不會想聽這些。
    而且他蘇言該站在怎樣的立場,以怎樣一個身份去說這些安慰的話呢,以一個新同事,新朋友的身份?
    可是,他沒有經曆過白莯當時經曆的,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無論站在何種角度,蘇言都沒有理由去勸慰白莯。於是,在沉思了許久之後,蘇言說道:“但現在的你,是一個可靠的,勇敢的人。”
    “是嗎?”白莯抬起頭,眼眶微紅。
    “是的。”蘇言沒有任何猶豫,堅定地點頭道。
    “那麽她呢?”
    “誰?”
    “林照。”
    蘇言想了一會兒,緩緩道:“那她大概是一個無情的人吧。”
    白莯接道:“是最最無情的人。”
    語罷,白莯握著碗,將麵一股腦地扒進了嘴中,一邊咀嚼,一邊流淚。太煎熬了,白莯明白自己從來不是什麽堅強的人,這個秘密他藏在心裏三年,這份罪惡他藏了三年。
    如果不是今夜這特殊的重逢,或許他會將這個隱秘一直藏下去,直到哪天自己將它淡忘,直到哪天自己想起來時,心中不再生起任何波瀾,變得麻木無情。
    現在,他說出來了,他很慶幸自己還在為自己所犯下的這份罪感到痛苦,感到悲傷,感到不可饒恕,他慶幸自己不是一個冰冷的無情的人。
    但是,為什麽呢,為什麽麵對蘇言的時候,可以將這些無比痛快地說出來。白莯用力將嘴中的麵條和骨頭咽下,瞪大著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起蘇言來。
    麵前的蘇言似乎有什麽魔力,一種奇怪的魔力。
    “你為什麽這麽看我?”蘇言被白莯盯得有些發毛,他摸了下臉頰,問道:“對了,之前你說尹州的異事處解散了,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白莯抹幹淚水,而後說道:“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也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就和這個封城一樣,突然就宣布了。之後我就去梧州了,並在那裏待了三年,一直沒回來過,現在想想,可能是為了逃避吧。”
    “對了,我有樣東西給你看。”
    “什麽?”
    在聽完白莯的講述後,蘇言從懷中掏出了自火海裏找到的透明小盒。小盒在蘇言用靈氣包裹的情形下,寒氣略微輕了幾分。
    “這是?那個紅色的珠子?”白莯探頭看著蘇言手中的小盒,盒子裏的紅珠在熾白的燈光下閃著詭異的光。
    “對。似乎是一樣的。”
    “你在哪裏找到的?”
    白莯急迫且好奇地追問道,蘇言便將方才於火海中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白莯。
    白莯聽完換了一個無比怪異的眼神看著蘇言,半晌後幽幽地說了一句:“我怎麽感覺你走到哪兒,事就出到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