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玉心中明白，此刻的福淩是以一個怎樣的身份在向他說這句話。
    確有此事。
    這樣嗎……
    陸明玉笑了一下，笑地很隱蔽，未讓任何人看見的隱蔽。而後他睜大雙眼，環視著偌大的銀跡實驗室，他的實驗室。
    最終視線在福淩與蘇言的身上停留，瞳光閃爍。
    他有拒絕的力量，但沒有承擔拒絕之後果的能力。此時此刻，無論多麽不願，他都得忍著，他必須接受。
    “敝人的榮幸。”
    陸明玉重新勾起和煦的笑容，右手握拳放在心口，語調輕柔，眼神“澄淨”。
    “那便多謝陸先生了，這實驗室的所有實驗體，我就收下了。”蘇言心中長鬆了一口氣，淺淺瞥了眼麵色平靜的福淩，若蜻蜓點水，暈起而收。
    然後麵向陸明玉，拱手以示感謝。
    “先生。”
    恰逢此時，壹壹手捧著一遝厚厚的紙走到了三人麵前，他的目光無比自然地落在了陸明玉臉上，仿若蘇言與福淩並不存在。
    壹壹將手中的資料呈交給陸明玉，敬重道：“先生，這是我接管實驗室以來的全部研究成果，請先生過目。”
    陸明玉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笑道：“壹壹，你簡單說一下吧。”
    “是，先生。”
    壹壹沒有任何猶豫，翻開了資料的第一頁，目視著陸明玉，開口說道：“在對自然係超能者的能量構成研究中，一共對二號實驗體進行了1073次實驗，最終實驗體因體內能量枯竭，肉體失去活力死亡。”
    “經由這1073次實驗，我們初步判定自然係超能者的能量構成中不包含靈氣，但靈氣可以補充自然係超能者的能量。”
    “反之，在對一號實驗體，一位啟靈境修行者的763次實驗中，有217次我們嚐試著將從二號實驗體體內提取出的能量注入一號實驗體體內，但都出現了不兼容的情況，一號實驗體體內的靈氣極度排斥來自二號實驗體體內的能量。”
    “同時，有171次我們嚐試將三號實驗體體內的能量注入一號實驗體體內，但同樣得到了排斥結果。”
    “經由這些實驗結果，我們初步判斷，自然係超能者的體內能量無法補充啟靈境修行者。”
    陸明玉一邊聽著壹壹的講述，一邊不停地點頭。
    “那剩下的300多次實驗呢？”
    “先生，是375次。在剩餘的對一號目標的375次實驗中，我們試圖將四號實驗體，一位啟靈境修行者體內的能量，即靈氣注入一號實驗體體內。”
    “但結果很奇怪。”
    “有370次，四號實驗體體內的靈氣都無法融入一號實驗體，很快便被一號實驗體體內的靈氣所排斥。”
    “僅有5次，四號實驗體體內的靈氣被一號實驗體所吸收，而在那5次實驗中，四號實驗體的生命體征都接近冰點，但我們一直有注意維持他的生命體征。”
    “經由這375次實驗，我們初步判斷，修行者之間的靈氣無法輕易互補。”
    5次，冰點。
    蘇言輕輕地閉上了雙眼，福淩看見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
    壹壹不知道為什麽四號體內的靈氣有時能夠被一號所吸納，有時又不能夠，但蘇言知道。
    師傅曾與他說過，修行者的能量，即靈氣，其來自天地，來自天與地之間。修行者從世界之中吸納能量，往往也隻能夠從世界之中吸納能量。
    當每個修行者將一份靈氣納入體內時，這些靈氣便烙上了修行者的印記，自此他人無法化用，也無法吸收這些靈氣。
    除非它重歸天地。
    又除非，它染上血色。
    成為任何人都可以吸納的血色靈氣。
    在壹壹的375次實驗中，那5次的意外是四號實驗體的求死之行，又或是他的希望之行。
    血色靈氣，人間的殘酷之術。
    以血為靜河，以身為方舟，助同伴渡過苦海。他有五次的決絕，犧牲自己，幫助同伴走出荊棘。
    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的重來。
    或許在這數次的折磨之中，他最初的目的已經變了樣子，但他依舊未曾舍棄心中最後那一點點微末的希望。
    蘇言無法不閉上雙眼。
    他不能夠讓福淩和陸明玉看見他眼中的哀傷，和【源】一樣的——哀傷。
    壹壹的敘述還在繼續，遠遠還沒有到達結束的地步。
    但蘇言，他深知自己無力再繼續傾聽。他不夠強大，無論是肉體還是意誌，都不夠強大。
    “咳咳……”蘇言裝作虛弱地咳了兩聲，咳地有些刻意。
    但有效，陸明玉的目光當即從虛無的空中落在了蘇言的臉上。
    蘇言努力使自己看起來體力不支，隻見他麵色蒼白，嘴唇不顯一絲血色，氣息微弱，“抱歉，陸先生，我感到有些累，可以先將這些實驗體交給我嗎？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恢複一下。”
    陸明玉已經做好了斷腕的準備，那麽此刻他便不會有絲毫猶疑，十分果決，麵色“誠懇”，陸明玉笑道：“當然可以，敝人這就安排人隨行。”
    隨行？
    蘇言楞了一下。
    也是，自己顯示的這副模樣落在陸明玉眼中，自然是不能夠獨自一人守住這些修行者與超能者的，他想要安排人隨行是無比合情合理的想法。
    但是，這斷然不行。
    不能夠有人隨行。
    該怎麽辦？
    蘇言心中有些焦急。
    “不必。”是福淩的聲音，鎮定而優雅。
    蘇言捂著心口，抬頭看向福淩，隻見他拄著手杖，轉向壹壹，側身說道：“不必。在下會護送使者與這些實驗體。煩請陸先生將這些資料交付於在下，閱讀完畢後，在下會親自交還。”
    護送。
    陸明玉清晰地聽見福淩用了這兩個字，他看向蘇言的眼神又變了幾分。
    “若是福淩先生親行，那自是最最安全的，敝人就不自取其辱了。”陸明玉探出手，將壹壹手中的資料抽出，轉遞給了福淩，接著說道：“今日敝人招待不周，望使者與福淩先生海涵。來日福淩先生的展會上，敝人會攜禮賠罪。”
    福淩接過陸明玉遞來的資料，攙著蘇言走出了銀跡實驗室。
    待二人走遠，陸明玉深深地呼了口氣，看著壹壹笑道：“你的實驗室要暫時關門了，不過我向你保證，它很快會再度開張。”
    壹壹不敢去看陸明玉的眼睛，他知道先生今日的損失皆是他的過錯所致。
    “無妨，不怪你。”陸明玉淡淡地安慰了壹壹一句。
    而後，他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壹壹，召集所有精英小隊，不，留兩支不動。”
    陸明玉看著銀跡實驗室蒼白的天花板，語氣幽幽，接著說道：“是時候了。”
    壹壹明白陸明玉口中的是時候了是什麽意思。
    “先生，這次要做到什麽程度？”壹壹問道。
    “行動代號：噬能滅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