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改天換地
字數:6251 加入書籤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明,”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神其聽之,應則從之,如律令。”
“——請行書之聖王羲之!”
“——請字祖倉頡!”
在冥冥玄奧之處的中宮之中,平日隔著一條忘川河一般距離的亂葬崗道田和初中道田,忽然發生了驚天變化。
兩者竟拔地而起,於冥冥之中上下連接,初中道田在上,亂葬崗道田在下,如同一座建在亂葬崗之上的初中學校,既神秘又詭異。
與此同時,在外界。
一股比往常請神更磅礴的白煙炸起,籠罩了少年,籠罩了他身上的神祇。
白煙卷過,取代少年的是,一尊披頭散發,龍顏四目,身披草衣,手持一截桃木枝的神祇。
在他之上,籠罩著一尊頭戴銀盔,身披銀甲,腰纏葦索,手持渾鐵點鋼叉,麵如生漆,兩眼接耳,兩眉朝天,怒發須張的神祇。
竟是兩尊神祇臨身,兩尊神祇一天一地,一陽一陰,仿佛遵循著某種道則,以人為根基,以人為媒介,上下接連,融合於一人,降臨人世間。
少年睜開眼,兩尊神祇也睜開眼,望向仿佛能將天地切開的一刀,他抬起了手,兩尊神祇也抬起了手。
一神舉起了渾鐵點鋼叉,一神舉起了桃木枝,向著天上的明月,向著明月下的碩大鬼刀,刺出、點出。
鋼叉化作了一道雷柱。
桃木枝在虛空畫下了一個“破”的象形字。
“破”的象形字一陣變化,拆分為一人一斧,人影與神荼重疊,斧影與鋼叉重疊,於是神荼身形暴漲,雷柱暴漲。
“替天行道!”
“象形造化!”
兩相融合,化為一道暴漲數倍的雷霆戰叉,如一道貫穿天地的雷柱,在藍慶陽驚駭的目光中轟中鬼刀。
哢……哢嚓!
鬼刀下沉的趨勢一滯,旋即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來,這一聲清脆聽得藍慶陽驚駭欲絕,聽得藍慶陽麵如死灰。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碩大的鬼刀自刀鋒寸寸破碎,一路延伸至刀柄,破碎刀柄,破碎手臂,破碎右半邊身軀,破碎夜空,破碎一切。
砰。
一陣輕柔的晚風吹過,一道身影落地,身影用頭支著地麵,艱難地支起身體,跪坐於地,抬起頭望向月色下迎風而立的少年。
藍青陽如同一具削成人棍的屍體,木然地跪坐著,凝視著靜靜矗立的少年。
他敗了,他敗於一個九品八果的術士,說出去誰會相信,但他就是敗了。
但他知道如果不是他與妖鱷搏殺,幾近耗盡法力,最後斬下少年的一刀,更是徹底耗盡法力,敗的不會是他。
但他就是敗了。
但他知道少年能爆發出如此可怕的實力,必然會付出代價,所以他在等,他要親眼看著少年死,他才能閉上眼。
但他等不到了,黑暗將他拉向了深淵,雙目圓瞪,卻沒了神,魂飛魄散。
白君朔靜靜地站著,體內卻在發生災難般的變化,兩座道田開始搖晃,越來越劇烈,亂葬崗仿佛隨時要塌陷,屍體隨著地麵開始下沉。
初中道田的操場上有一道延伸至教學樓的裂縫,裂縫越來越大。
連接道田與人體經脈的道脈一條條破裂、繃斷,周身經脈、五髒六腑、四肢百骸有無數細密的裂縫蔓延,皮膚開始龜裂,裂出一道道口子。
血從無數的裂痕中溢出。
他整個人看上去如同一件布滿裂痕的血釉瓷器,隻待裂痕擴大,就會哢嚓一聲碎一地。
這就是代價,動用一個道統的天賦神權一次,他會一息耗盡一座道田的法力,而同時施展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一次,他會一息耗盡兩座道田的法力。
而在對付藍青衛的時候,他已經動用了一次死神道統的天賦神權,耗盡了死神道田的法力。
當他為了對付藍慶陽,不得不同時動用死神道統和儒聖道統的天賦神權時,他耗盡了儒聖道田的法力,但這還不夠,還差一座道田的法力,在這種情況下強行同時動用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等於超負荷透支未來。
透支未來的生命,未來的壽元,未來的一切。
他的意識一片渾濁,仿佛靈魂在逐漸解體,他行將魂飛魄散。
然而就在此時,詭異的一幕出現了,籠罩在他身上的怒目神祇,原本無神的雙眼忽然有了神光,他的雙眼緩緩下移,低頭看向少年。
與此同時,與少年合體的四目神祇此時上麵的兩隻眼睛也睜開了,怒目神祇伸出手探向少年,四目神祇也探出手伸向“自己”。
兩隻手重疊在一起,伸進了少年左手上戴著的儲物戒,從中掏出一堆玉瓶,一手抽出瓶塞,一手調轉玉瓶,一手扳開嘴,一手將一堆玉瓶中的丹丸倒進嘴裏。
一堆虎魄丹、速法丹下肚,化為滾滾熱流衝向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周身八脈。
漸漸的,皮膚上的裂痕停止了擴大,繼而開始收縮、愈合,五髒六腑、四肢百骸、周身八脈也開始修複、愈合。
繃斷的道脈開始續接,兩座道田晃動頻率開始降低,逐漸停止了震動,初中道田操場上蔓延至教學樓的裂縫開始收攏,亂葬崗道田下沉的地麵開始上升。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當一切都恢複到最初,少年眼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目光由渾濁繼而變得清澈,目視著前方,目光從死不瞑目的跪坐屍體上,移向蒼穹上的明月。
清風拂過少年的發絲,眼中倒映著明月,迸發出從未有過的光芒,那是自信強大的光。
白君朔雙手掐動送神訣,念誦送神咒:
“弟子白君朔,虔誠謝過,北陰酆都大帝,勾魂使黑無常範無救,助弟子降妖除魔、匡扶天道,北陰酆都大帝神威赫赫,光耀三界。勾魂使黑無常範無救威名遠揚,香火鼎盛。弟子白君朔,恭送勾魂使黑無常範無救,日後弟子有事請求,再焚香叩請仙駕坐鎮,弟子白君朔謹誠恭送!”
咒畢,門神神荼如煙消散,露出黑無常範無救,旋即黑無常範無救也化為一股白煙鑽入他鼻腔。
然而在他的感知中,黑無常卻根本沒有回到天宮,而是詭異的出現在了地宮。
“這……”
這會他才發現,鬼門關不知何時也詭異地出現了地宮之中,似乎還在黑無常之前。
他頓時瞠目結舌,不明白怎麽會發生這種情況,是不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昏迷的這段時間,他是不知道的,他還以為自己無縫連接,中間沒有斷片,至於怎麽服下丹藥的,他還以為是自己無意識地舉動。
“怎麽回事,為什麽會出現這種變化,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他不禁有些抓瞎,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想這些事,先前或許有妖鱷占據這片地域,其他妖獸不敢踏足,但現在妖鱷已死,恐怕很快就會有其他妖獸來爭奪地盤,所以他必須先盡快離開此地再說。
“黑無常和鬼門關去了地宮,那行書之聖王羲之莫非是去天宮?”
白君朔對這種脫離掌控的情況頗感無奈,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繼續將送神儀式進行下去。
旋即他又開始掐動送神決,念動送神咒:
“弟子白君朔,虔誠謝過,儒聖孔丘,行書之聖王羲之,助弟子降妖除魔、匡扶天道,儒聖孔丘神威赫赫,光耀三界。行書之聖王羲之威名遠揚,香火鼎盛。弟子白君朔,恭送行書之聖王羲之,日後弟子有事請求,再焚香叩請仙駕坐鎮,弟子白君朔謹誠恭送!”
隨著送神咒念畢,與他合為一體的字祖倉頡化為一股白煙隨風消散,接著行書之聖王羲之也化為一股白煙縮回鼻腔。
果不其然,天宮之中白煙凝聚,化為一尊神祇,正是行書之聖王羲之。
接著他感受到中宮傳來一陣波動,他忙內視其中,隻見原本上下連接如一座建在亂葬崗之上的學校的兩座道田,在冥冥中分離開來,落下,回歸到原先的位置。
在啟動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的時候,他也沒料到兩座道田會出現這種變化。
在藍慶陽那一刀落下的時候,他隻是遵循自己本心,覺得這麽做是可行的,於是就同時動用了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
其實早在確認天賦神權可以共享的時候,他就有了這樣一個大膽的想法,既然兩個道統都可以動用天賦神權,那為什麽不能同時動用天賦神權呢?
隻是不到真正同時動用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的那刻,他也不知道會不會成功,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隻能推測既然一個道統動用天賦神權,使用一次殺招就會在一息耗盡一座道田法力,那同時動用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理論上應該會耗盡兩座道田的法力。
但那畢竟隻是推測,隻是建立在理論上的推測,不到實現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當危險降臨的那一刻,他遵從自己的本心,同時動用兩個道統的天賦神權,成功了,也差點死去。
以他現在九品八果的修為,動用一次天賦神權的殺招,一息能爆發出堪比八品七果的全力一擊,而同時動用兩次天賦神權的殺招,一息能爆發出堪比七品六果的全力一擊。
方才他為了破掉那必死一刀,他就一息爆發出了七品六果的全力一擊,但現在他卻感到無比慶幸,因為七品六果的全力一擊固然強大,比藍慶陽的全力一擊還強,但隻是一息。
如果不是藍慶陽使出最後一刀的時候,已經油盡燈枯,抽幹了法力,他隻要再堅持哪怕半秒,用防禦法器也好,用攻擊法器也罷,隻要再堅持稍許,對方就贏了,而現在跪坐在地上的屍體就會換成他。
而且即便他贏了,他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差點道田奔潰,肉身奔潰,魂飛魄散。
如果不是他本能地——自我感覺——將虎魄丹、速法丹一股腦塞進嘴裏,他現在也已經陪同藍慶陽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連續兩次動用天賦神權,讓他對天賦神權的運用產生了更深刻的理解的同時,也對一兩息消耗一兩座道田產生了疑惑,不是消耗太大,而是太少了。
這就好比一隻螞蟻忽然擁有了推倒一個成人的力量,哪怕隻是一息,但要推倒一個成人對於螞蟻來說得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螞蟻的體積就像他的道田一樣根本不具備容納和產生那麽多力量的體量和能力。
但他卻做到了,那種感覺就像有一個成人把他這個螞蟻摁在另一個成人身上,將對方推倒,仿佛冥冥之中從天地之間借了一股力量,又像是某種神秘的存在幫他承擔了大部分所需的力量,玄之又玄,莫可名狀。
這難道是天賦神權的又一特殊之處?白君朔暗道,或許是吧,畢竟給了如此逆天的能力,卻不能使用,未免太惡心人了,這就好比給了一把手槍,卻不提供子彈,又有什麽用?隻是這子彈未免太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