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孺子懦暗誠可欺,既嫁之女從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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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臣是宇文皇族的宗室漢王讚。
這涉及到中國傳統政治中的一個核心問題,任何一個封建王朝,其本質是以家為國,化國為家,國不過就是一個擴大無數倍的家。
皇帝就是家長,現在家長死了,要找人掌控這個大家庭,如果繼任者年幼暗昧,就需要擇人輔佐。
正常情況下的按順序排位,優先宗親,再外戚,然後重臣。
在京城長安的親王,就隻在漢王宇文讚是合適的人選。
他是周武帝的兒子,天元的同母胞弟,北周繼位者靜帝的叔叔,是貨真價實的合法、合格、合理的輔政大臣。
但他其實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為了示天下以公,同時,也可以為竊奪皇權爭取必須的時間和空間,漢王讚被尊為首輔大臣,名號為右大丞相,位在楊堅之上。
但這不過隻是虛名,他無法掌握任何實際的權力。
漢王讚每天的工作,就是裝模作樣和楊堅並排坐於皇宮之中,共同輔政。
中國的傳統政治非常重視正名論,名正則言順,言順則事成。
如果任由漢王讚一直居於皇宮之中,隨著其年齡漸長,羽翼漸豐,便會生出諸多不可控製之事。
政治是殘酷的,一團和氣的表麵下,竊國者很快就露出了他們真實的獠牙。
要欺騙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對於這一群帝國最高智商,老於政道的老狐狸們來說,易於反掌。
漢王讚的輔政生涯以一種戲劇的方式結束了。
劉昉抓住漢王讚年輕而見識庸下,並且喜好美色的弱點,給他進獻了一個濃妝豔抹的絕色女子。
漢王讚不知危機將臨,他認為北周是宇文家的天下,自己是當今天子叔父,是首輔大臣,位高權重,有重臣巴結自己,給自己奉獻美人,他認為這是自己深得眾心,未來可期,大感誌得意滿。
劉昉趕緊向漢王讚表示效忠,並設身處地對漢王讚說:“大王,先帝(天元)之弟,時望所歸。孺子(靜帝)幼衝,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後,入為天子,此萬全計也。”
漢王讚心下飄飄然,一個美女,幾句謊言,竟然將他騙得團團轉。
看來有了劉昉和鄭譯的扶助,自己甚至可以做做天子之夢,既得隴複望蜀了。
在一片樂嗬聲中,他美滋滋地帶著劉昉進獻的美女出宮回家,享樂去了。
他輕輕揮揮手,作別天台宮,這個皇宮,是宇文家族,也是全天下金碧輝煌的圖騰。
他以為是小別,卻不知,他這一揮手,已經永遠帶走了宇文家族的榮光和最後的希望。
很快,他會付出血的代價,他將和他無數的兄弟子侄們,相聚於九泉之下。
改朝換代,從來都是殘酷而血腥。
楊堅以最快的速度,取得劉昉,鄭譯等人的效忠,並以此為中心,在最高權力層暫時形成了一個穩定固結的政治局麵。
但他們還隻控製了一半的局勢。
天有陰陽,人分男女,皇城之中的另一半是後宮,國家各種政治勢力的綜合混合體,是另外一種性質的小朝廷。
各種力量必須做好平衡,該安撫就安撫,該籠絡就籠絡,否則,後院起火,內外囂然。
這恰好是楊堅手上的第一張好牌。
他是天元皇後的父親。
楊皇後隻是天元的五位皇後之一,但他依仗其本家力量,內外相連,在後宮之中,隱然已是五後之首。
雖然天元皇帝在他昏暴滋甚,喜怒乖度的日子裏,有一次甚至要處死楊皇後。
那一次危險到了極點。
天元為了立威,故意找了個碴子,要懲楊皇後,他的本意是想讓楊皇後借坡下驢,向自己服軟,以顯示自己無上的權威。
但楊後自認為自己沒有犯任何過錯,竟然不肯按他想象中的儲首低頭,來配合他上演這場戲,反而進止閑詳,辭色不撓,硬是不肯低頭認罪。
這種氣定神閑讓天元感到羞辱,他再也控製不住怒火,也不想控製自己的怒火。
他立即下令,要賜死楊皇後。
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傳到楊堅的家中,要想在皇宮之中生存,消息的靈通和準確是最基本的條件。
楊堅的夫人,獨孤信的七女獨孤伽羅,也是天元皇帝的七姨娘,一刻也不敢耽誤,立即飛馳進宮麵見天元皇帝。
獨孤伽羅知道天元正在氣頭上,他也知道雙方並沒有本質的分歧。
天元隻是想出一口氣。
她必須給他這個台階,獨孤伽羅長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頭,一直叩到血流不止,直到麵頰之上滿是鮮血,天元的氣才消了,才發出詔令,赦免了楊皇後的死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更加尖銳而不可調和的矛盾出現了。
隨著楊堅在朝野的位望日隆,朝野之間,紛紛流傳楊堅有異相,必有反誌,久而久之,天元的耳邊也隱隱響起了這些傳說。
對於楊堅家族,天元一直頗有顧忌,有一次,天元抑製不住自己的憤怒,直接對著楊皇後說:“必族滅爾家!”.
天元說的並不是氣話,他要來真的,並且是立即現在此刻。
他傳旨召見楊堅,並且吩咐左右,楊堅到來後,隻要“色動,即殺之。”
這是楊距離生死關頭最近的一次,可能楊堅真是天命所歸,王者不死。
又或者是其多年官宦生涯,已養成了寵辱不驚的個性,他被召見時,侃侃而談,容色自若,才幸運地避過這一劫難。
其實,這種堅忍,處變不驚的個性,來自於楊堅長期嚴格的自律和深自晦匿。
虎父無犬女,楊皇後作為楊堅的長女,雖然隻是五個皇後之一,但她位居五後之首,其本性柔婉不妒忌,加上娘家累葉富貴,背後靠山實力雄厚,因而,在後宮之中,素來被愛戴景仰。
當天元皇帝橫死,人心惶惶之際,楊皇後沒有見證天元的最後時刻,非常擔心會有外族的掌權者,乘虛而入,會影響自己和楊氏的利益。
當她得知自己的父親楊堅矯詔輔政,並成為實際的掌權者時,大大鬆了一口氣。
她天真地相信北周的命脈,可以在他父親的主持下延續。
她非常欣喜,利用自己在後宮的權力和影響力,神速而主動地進行了後宮的清洗和配合工作。
天元皇帝的五個皇後,隻留下了他和靜帝的生母朱後,其餘的三位皇後,依照慣例被廢為尼。
整個後宮,從此是楊氏的天下。
然而,楊皇後很快發現他的父親醉翁之意,遠不止此,而是一心要奪取宇文氏的江山。
出嫁從夫,作為宇文家的皇後,楊皇後已自視為宇文家的人。
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中不平之氣無法發泄,以至於和楊堅麵對麵時,都絕不會給她父親一個好的臉色。
但權力是劑春藥,父子兄弟在權力麵前,脆弱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