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英雄寧死不願老,達頭樂中離間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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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形勢大好。
沙缽略無愧於突厥的大可汗,也無愧於他閃耀草原,雄勇的人望。
他選擇了一個正確的時間,正確的地點進攻隋朝。
582年,楊堅登基的第二年四月,沙體略傾全國之力,召集精兵四十萬,以“攻其要害,四麵出擊”的八字戰略,浩浩蕩蕩向南殺來。
巨大的壓力,撲天蓋地而來,這甚至比千軍萬馬在耳邊的廝殺聲,更讓楊堅心神緊張。
楊堅還沒有做好準備,他無法預測突厥的攻勢,會來得如此之快,隋朝隨時麵臨滅國的危險。
當時楊堅正忙於鞏固政權,但內憂外患,紛至遝來,憂懼交加,心神俱崩之下。
楊堅的身體,先撐不住了,關鍵時刻,他竟然病倒了。
突厥的兵鋒直指都城長安,
但楊堅並不是個軟骨頭,突厥既然敢欺負到自己家門口,他楊堅就敢舍命陪君子。
當年北齊高歡的軍隊也兵臨長安城下,但卻被關中軍隊的堅韌拖垮,最終慘敗,铩羽而歸。
楊堅發動了全國性的動員。
太子楊勇也親自披掛上陣,屯兵鹹陽,以預備和突厥在京城長安的大戰。
突厥的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
沙缽略可汗也錯誤地估計了原北周的軍事遺產。
北周是一個高度軍國一體化的政體,就像關中大地,統一六國的大秦王朝,整個帝國就是一架純粹的軍事機器。
為軍事而生產、生活和生存,戰鬥是一種血液之中的常態。
為戰而生,也為戰而死,死於戰場之上,雖死猶生。
在和北齊殘酷的攻滅和吞並戰爭之中,北周軍隊屢敗屢戰,每次都在生死關頭逆勢而起,他們每天都在和生存做鬥爭,早就將戰爭看成了一種遊戲,而死亡,不過是另一種永生。
打起仗來,發自內心的視死如歸,讓北周的軍隊有足夠的韌性、毅力和紀律,隻以軍事力量而言,他們以足以笑傲這個世間。
北周遺留下來的戰力,現在正處於一種巔峰的狀態,那些精兵強將,將在這一次突厥的入侵中,爆發出耀眼的光芒。
當沙缽略的一支主力部隊,以破竹之勢,入侵到甘肅周槃(今甘肅慶陽)時,他遭到了最堅硬而頑強的抵抗。
那隻是隋朝一支二千人的先鋒部隊。
但全體將士,銳意死戰,寧死不退,以全軍死傷百分之九十的極高代價,正麵硬扛突厥的這支主力部隊。
百分之九十,這是一個極為恐怖的數字,在冷兵器時代,全軍傷亡過半,就足以讓一支軍隊失去戰鬥力。
這是銘記史冊的一戰,也是突厥戰史中著名的“最硬一戰”。
這一戰雖然並不是雙方的最核心的主力會戰,但在很長時間,深刻影響了突厥對於中原戰士的看法和判斷。
此戰的將領叫達奚長儒,他率領的二千人,當時是前鋒,偶然遭遇到突厥沙缽略的一支主力部隊。
當探子把遇到突厥大部隊的消息反饋給達奚長儒時,一望無際,漫山遍野的突厥騎士,已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隋軍大驚,完全不知所措,所有兵將都知道,這區區二千人馬,已入死地絕地,了無生機。
進退皆死。
但在絕境之中,達奚長儒迸發出極強的生命力和超強的領導力。
他集結軍隊,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講,情深之處,他神色激越,誓死以戰至最後一人。
這種一往無前的勇氣感染了士卒,既然橫豎都是死,那就讓突厥人看看,中原的男兒們,有多硬的脊梁。
將領有殉國之誌,士卒懷必死之心。
一個死士,足以抵擋十人以上,二千死士,就足以殺魔殺神。
他們迸發了驚人的戰鬥力。
達奚長儒所部,“為虜所衝突,散而複聚,且戰且行,轉鬥三日,五兵鹹盡,士卒以拳毆之,手皆見骨,殺傷萬計,虜氣稍奪,於是解去。”
以上是《舊唐書》關於此戰的原文。
千載之下,猶可見當日達奚長儒所部極艱苦、極堅韌、極堅強之和命運抗爭,絕不妥協的英雄氣概。
真是氣吞萬裏如虎,長河落日之下,滿眼皆是血,滿地也盡是血。
這是最硬的戰鬥,純粹是以命搏命。
麵對突厥強大而優勢的騎兵部隊,達奚長儒的軍隊陣形被衝散之後,還能重新集結,這本身就是奇跡。
這需要極強的戰術素養和完全棄生命於不顧,毅然赴死的決然。
達奚長儒作為主帥,衝在最前麵,也一直戰鬥在第一線。
即使他身披重甲,也仍然有五處地方負了重傷,其中有二處是被長槍貫穿整個身體的穿透傷。
主帥尚且如此重傷,他的部屬更是可以想見之慘烈。
視死如生,視死如歸。
突厥人雖然基本上成建製消滅了達奚長儒的這支軍隊,但他們付出了他們無法承受之重。
他們竟然丟下了數以萬計的戰士屍體。
無數突厥好男兒,死在此次戰役之中,他們在戰後收集陣亡將士的遺體,按照突厥的風俗,實行火葬,焚燒而去。
天地之間,火光熊熊,草原之上,哭聲綿綿。
經此一役,突厥大掠秦隴的計劃破產,這一戰,讓突厥人傷心慟哭而去;也讓他們心驚膽戰,他們為財而來,根本就無法理解隋朝將士,用命去戰鬥的背後邏輯。
戰鬥雖然失敗了,卻同時也是一次了不起的勝利。
這次戰鬥,讓突厥人從此不敢再看輕漢家男兒,再也不敢忽視南麵這個新生的政權,這是一場打出了氣勢、骨氣和挺直了腰杆的戰鬥。
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戰後楊堅用最高的榮譽表彰了這支部隊的豐功偉績。
非常吝嗇名號的楊堅,竟然授與達奚長儒上柱國的榮譽稱呼,這是武將一品大官,也是人臣的頂級勳官,可見此戰,大大提升了隋朝之軍心士氣。
參與此戰的所有將士們,都官升三級,死亡將士的官爵,由其子孫承襲。
這種獎勵和子孫承襲的兵製,讓隋朝的軍隊具備強悍的戰鬥力。
這意味著前線的戰士,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為他們背後的家庭,為他們的妻兒,為他們的可以觸摸到的家族和國家而奮戰,即使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因為軍功製和承襲製,他們本人即使戰死沙場,由他們獲取的榮譽,也能給家庭和家族帶來實利。
沙缽略在周槃雖然遭到打擊,但他不過是遭遇了北周的一支先鋒部隊而已,他在周槃的軍隊,也不過是他這次南侵的部隊之一。
他親自率領的主力,已經按照戰前預定的計劃,從木硤,石門二道南下,所向披靡,所擋者破,兵鋒已直指隋朝的心髒,都城長安。
另外幾個可汗的行軍,也同樣迅速而順利。
突厥行軍之間,東西二線,長安以北六郡,突厥兵鋒所到之處,六畜都被擄掠殆盡。
西突厥的玷厥,就是俗稱的達頭可汗,他是沙缽略的叔父,也是突厥可汗之中,勢力唯一可以和沙缽略,這個突厥大可汗相抗衡的可汗。
作為名義上的臣屬,他也參與了此次南征,西線由其親自統帥指揮,他的大軍過處,勢如破竹。
達頭可汗卻有自己的算盤。
他雖然表麵上臣服於沙缽略,但自己輩份在沙缽略之上,並且他繼承西突厥室點密一係,經營西方多年,勢力根深蒂固,他從內心裏並不服氣沙缽略的權威。
他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讓突厥大可汗的職位,歸於西突厥,他要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他要做整個突厥,人人景仰的大可汗。
現在東突厥可汗林立,一定會出現矛盾和不穩定的局麵,到時他的機會就會到來。
他看的很準,長孫晟看的更準。
長孫晟給達頭可汗挖了一個坑,一個達頭可汗非常樂意跳進去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