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真定新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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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1
    真定府外的訓練場,人影晃動,喊聲震天,士兵們正在進行軍事訓練。劉揚在幾名部將的陪同下察看士兵們的操練。劉揚身材不高,腦袋卻很大,脖子下長著一顆大大的瘤子,使他說話時習慣歪著脖子,活脫脫一棵歪脖子樹,有人背地裏就叫他“瘤楊”。
    自從王朗起事,劉揚的兵馬已經膨脹了好幾倍,但他知道作戰不能指望數量取勝,一定要有訓練有素的將士。
    走到靶場,劉揚見一名士兵身子站得筆直正在練習拉弓,他停下腳步,歪著腦袋看著那士兵。幾個人也都停下來。隻見那士兵兀自比劃一陣,側身邁出左腳,左手持弓,右手搭箭,身子挺直,然後扣弦拉弓,手臂卻在下沉推拉中不停微微顫動。劉揚沉著臉,一言不發。士兵終於將弓拉得近乎圓滿,右手一放,身子卻不由往前晃動。箭“嗖”地一聲就飛了出去,卻擦著靶沿飛走了。
    士兵見劉揚過來,忙要拜見,劉揚一擺手道:“來幾天了?”
    士兵誠惶誠恐,“三天。”
    劉揚一邊問話一邊拿過士兵手中的弓箭,上步搭箭拉弓,一氣嗬成,“嗖”的一聲,箭如光影一般飛了出去。隻見箭羽在空氣中晃動,一聲脆響傳來,箭已穩穩地擊中了靶心。
    劉揚道:“不練好基本功,怎麽能練好射箭?”
    士兵一臉羞愧。
    “要加強力量訓練,要做到身體穩定和內心安靜。”
    “諾。”
    劉揚還要說話,有人來報:“昌城劉植求見。”
    劉揚心中一驚,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15-2
    劉揚與劉植同為河北宗室,相熟多年,關係友善,但平日很少來往。劉揚知道劉植已經歸降劉秀,而且劉秀的兵馬就在真定之畔。劉植現在突然登門,一定不會是小事。
    劉揚將劉植迎進房中,屏退左右。笑問道:“什麽好風能把伯先從南邊吹過來。”
    劉植道:“聽說劉爺練兵有道,早就想來拜訪了。”劉揚的真定王封號在王莽期間被取消,現在由王朗重新封賜。劉揚實力強大,一直擁兵自重,向來被視為河北宗室之首。
    劉揚臉色一沉:“伯先,你不會是來為人打探情況的吧?”
    “你說對了,我就是來打探情況的。”
    劉揚臉色大變。
    劉植笑道:“也是來替劉爺匯報情況的。”
    劉揚一笑,然後正色道:“聽說你已經降了劉秀?”
    “不是聽說,也不是投降,我是真心實意擁護他。”
    “那你還到我這兒來做什麽?”
    “也許不久就要路過這裏,不來看看故人,說不過去啊。”
    劉揚心中一驚,他早就知道劉秀的兵力強大,已經攻取了盧奴,但他判定劉秀不會輕易來攻打自己,至少不會這麽快和自己攤牌。但世事難料,也許他真想來攻取真定?
    “難道劉秀想過來?”
    “我不知道何日會來?今日不來,明日也會來,明日不來,也許後日就來了。我想終究會來的。”劉植一臉誠懇。
    劉揚疑惑地看了看劉植,忽然一拍桌子,大聲道:“好,我一直就想會會劉秀,今日不會,明日也會,既然終究要會,還不如早日來會。”說完哈哈大笑。
    劉植跟著大笑。
    劉揚見劉植大笑,心中不快,停住笑,問道:“你笑我?”
    劉植若無其事,“我在笑,天下英雄都在真定相會,該是何等勝景。我劉植有幸觀臨,也不枉今生了。”
    劉揚不悅道:“你今日來究竟何意?”
    劉植道:“絕無惡意,確實是來探望故人。”
    劉揚並不相信他隻是來探看自己,一字一句道:“你是來給劉秀做說客吧。”
    劉植不置可否,“不管我是訪客還是說客,我來看故人的心總是真的。”
    劉揚見劉植始終臉色真誠,心中不悅稍稍釋然。
    又聽劉植歎道:“說心裏話,如今天下混亂,你我僥幸有點人馬,也不過是把腦袋擱在刀尖上的人。自己如此也就罷了,隻希望家族老小能夠遠離刀尖。”
    劉植的話讓劉揚深有同感,自己日夜整備兵力,就是希望能保住家族老小,不在亂世中徒然送命。但至於跟著誰走?隻怕就不是幾句話能說清的。
    劉揚歎道:“是啊,這世道不容易啊。”心裏卻想,世道再亂也要把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劉植見劉揚始終不肯顯露心跡,笑問道:“劉爺有什麽打算?”
    劉揚道:“如今邯鄲已立,我能有什麽打算?”
    “你也會相信那些無稽之談?”
    劉揚又歎一口氣,“縱然我不相信,但左右了人心,就容不得人啊。”
    劉植冷笑一聲,“一個算命先生能左右什麽人心,你是何等英明的人,還能不知道真正的人心。”
    劉揚嘿嘿一笑,“我隻知道現在人心思漢,你我幸為宗室子弟,現在也隻能跟著人混口飯吃而已。”
    “跟對人了,幾輩子也吃不完的好飯,跟錯人了,不要說吃飯,隻怕命丟在哪都不知道。”
    “那伯先可知道誰對誰錯?我倒想聽聽高見。”
    “我劉植魯鈍,但在故人麵前,絕不敢妄言。就憑王朗一番謊言,騙得了一時,又怎能騙得了長久。就算他能騙得長久,就憑他的人馬,又怎能守得住長久。”
    “伯先是英雄豪傑,自然不將天下人放眼裏。兔子急了還咬人,隻怕想輕易蕩平邯鄲也沒那麽容易。”
    劉植哈哈一笑,“劉爺固然是英雄豪傑,但你一人之力又怎麽擋得住天下民心與世間的英雄。請問劉爺你的兵馬可比王莽的兵馬強大?昆陽一戰照樣要改天換地。”
    劉揚“哼”了一聲,“想我真定雖然不是固若金湯,但絕不會是小小的昆陽。”
    劉植不屑道:“劉爺別介意我劉植直言。你我在此議論,也都是為了全家族的身家性命。劉爺你固然神勇,你能保證你下麵的人都如你一般?就算你忠勇無敵,捫心自問,你帶兵作戰就能強過大司馬劉秀?你手下的人才又能強過劉秀手下的英雄?”
    劉揚沉默不語,他知道劉植所言句句是實。自己雖然自視很高,但若論用兵打仗,恐怕比不過劉秀。自己也廣交豪傑,但若論天下英才,恐怕也不如劉秀手下。
    劉植又道:“當初昆陽之戰就不必說了,就說大司馬不帶一兵一馬來安撫河北而能眾望所歸,憑的什麽?憑得就是他的賢能與恩德。他手握大權卻不取毫厘,他手無兵馬卻能揚善除惡,他所到之處,無不被人稱道。就算後來王朗稱帝,一夜之間騙取了整個河北,他也能在那樣凶險的情況下重豎旗幟,應著雲集。試想他沒有一兵一馬之時,邯鄲之力尚不能擊敗他,而今他舉兵不過一月,已連得數郡,所過之處,無往不勝。以這樣的氣勢,邯鄲真的就能擋住?”
    劉揚默然,他早就知道劉秀是天下豪傑,隻不過不曾有人為自己在跟前講得如此明明白白。劉植不是貪生怕死之輩,現在如此鐵心追隨劉秀,也看得出劉秀的影響力非同小可。
    劉植見劉揚神情猶疑,知道他心有所動,便又道:“大司馬攻取了盧奴,當時有人建議直取真定,但大司馬說劉爺是天下英雄,又同是宗室,都是為了漢室江山,豈能成為對手。而且雙方一旦交戰,就不是小戰,不到勝負不會罷休,英雄自然有勝負,但老百姓卻隻有無辜受苦。所以大司馬特意派我向劉爺問好,希望大家攜手共進,戮力同心,同為漢室誅滅反賊,一起為朝廷建立功勳。”
    劉揚點頭道:“我劉揚早有此心,希望能夠與天下英雄為朝廷平定四方。”
    “大司馬果然沒有看錯人,就知道劉爺是能建大功的人。如果劉爺與大司馬一起攻擊邯鄲,你不僅能保有如今的王位和封賞,還會因功業而名垂青史。”
    “他真這麽說過?”
    “那是當然,否則我怎敢妄言。如果大司馬不是那樣的人,我劉植又豈能甘心追隨他。”
    劉揚直視著劉植,正色道:“是長安的意思還是劉秀的意思?”
    劉植對長安不屑,“如今的天下,隻有信得過的英雄哪有信得過的政府。我不知道大司馬代表誰,但我心中隻認他。”在劉植心中,早已將劉秀視為自己的主公,至於更始政權,劉植從來就沒有放在眼裏。
    劉植的不屑反讓劉揚心中踏實了,他完全明白了劉植的意思,也相信他並非虛言。其實代表誰的意思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劉秀能夠幫助自己保全王爵就足夠了。劉揚嘿嘿一笑,“伯先也不用為難,隻要大司馬不負我,我便無話可說。我一直敬仰他的威德,早就希望能與他一道建功立業,不過我有一個小小請求。”
    劉植知道劉揚已有意歸降,心中大喜,問道:“劉爺有什麽請求?請明言,大司馬為人慷慨,自己雖然簡樸,但對手下從不吝嗇。”
    劉揚笑道:“我劉揚敬仰大司馬的為人,我有一個外甥女,德貌俱佳,就不知能否高攀大司馬?”
    劉植心中一驚,心想這劉揚也真夠狡猾,竟想與大司馬結成兒女親家。有了姻親關係,他的未來自然就少了風險。但這是劉秀的個人大事,劉植哪裏敢應。劉植躊躇之下為難道:“劉爺之意,我心中明白,但這是大司馬個人之事,我不敢妄自應承,隻能如實稟告他,聽他決定。但我會努力,希望能夠英雄聯袂,佳偶雙成。”
    劉揚笑道:“好,希望能與伯先同建功業。”劉揚心中明白與劉秀合作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能有聯姻,那自是再好不過。兩人談定,劉揚親自將劉植送出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