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少年天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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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秀在鄗縣登基時,赤眉軍剛剛進抵華陰。
    樊崇和赤眉軍的渠師們聽說長安已經燒殺搶掠了一個多月,大家一下迷茫了。如果長安城已經搶劫一空,大家還去那幹什麽?赤眉軍從東向西行進了好幾個月,輾轉了上千裏,原本是想到長安進攻綠林軍再順便發筆大財。一路而來,綠林軍不堪一擊,赤眉軍的目的已經變成了到長安發筆大財再順便攻打綠林軍。但現在聽說劉玄的朝廷已被自己的綠林軍攪亂,他們自己搞的搶劫動亂已持續了一個多月了,聽說就快把自己搞敗亡了。
    樊崇一時沒有主意,便去請教隊伍中的巫師。巫師是赤眉軍在山東齊地活動時加入隊伍的。當初樊崇打仗前總要找巫師占卜算卦,巫師見樊崇有膽識講義氣,便願意一直跟隨樊崇留在隊伍中。
    巫師對樊崇道:“大渠師,大軍何去何從是大事,我們應當先祭祀一番才可測知。”
    樊崇問道:“這裏遠離家鄉,在這裏祭祀誰?”
    “我們從山東而來,當然應祭祀城陽王。”城陽王是劉章的封號,劉章是劉邦的孫子。劉邦逝世後,呂後專權,大封呂氏,致使劉漢宗室在皇權中的地位岌岌可危。劉章與太尉周勃等人密謀反擊,在誅滅呂後家族中立下大功,被封為城陽王。封地在山東齊國故地,當地人感念劉章的功德,建廟宇以祭祀。
    逄安道:“這裏離山東那麽遠,祭祀有什麽用?”
    巫師道:“當年天下那麽大,呂氏的權勢遍及四海,也不能抵擋城陽王的威力。我們能夠一路凱旋,正是城陽王的庇護。而今我們漸進高祖當年建立的京師,怎能不祭祀城陽王呢。”
    逄安還要說話,樊崇道:“就聽大師安排吧。”巫師一向算計準確,深得樊崇之心。而樊崇在赤眉軍中一言九鼎,他一發話,無人再言。
    巫師領著眾人到一高地,令眾人圍成半圈向東而跪。巫師獨自向前,仰天一拜,再向東跪拜,朗聲道:“天地在上,城陽聖王,請您為子民顯靈。”然後站起來點燃香,口中念念有詞,在原地轉了三圈,而後停下來,抬頭看天,又將香燭插到地上,再向東跪地而拜。眾人也跟著跪拜,巫師凝神看著煙氣。
    巫師慢慢抬高雙手,煙氣恍如從手中發出一般,青白的煙氣在巫師身前繚繞開來。巫師雙手輕輕往上一托,煙氣便向上升騰,越飛越遠,漸漸散開,終至不見。
    巫師一會望天,一會看地,凝神半響,兀自手舞足蹈喃喃自語。忽然大聲喝道:“豈能容你等作亂。”聲音和動作已完全不是平日那樣,說完又作砍殺狀。
    眾人知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附體,都不敢聲張,凝神靜氣地看著巫師。
    巫師怒喝一聲:“王莽小兒,竟敢亂我大漢。”聲音犀利,竟有凜然之氣。而後怒目圓睜,又是一聲大喝:“哪裏去。”彷佛一刀砍下,而後大笑。繼而屏住呼吸,凝氣深思,又頻頻歎氣。
    不遠處站滿了赤眉軍大小頭目和士兵們,都好奇地看著巫師的表演。有人眼含敬畏,神情緊張;有人好奇不解,相互低語交談;有人不以為然,騎在小樹上,搖晃著嘻嘻作笑。
    忽聽巫師歎道:“何苦要久為強盜,有我血脈靈氣,何畏成事艱難。”
    而後長歎一聲,砰然倒地。
    眾人大驚失色,急欲奔上前去。徐宣揮手攔住。
    眾人緊張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巫師,全場一時鴉雀無聲。不一會,巫師猛然坐起,看向樊崇等人,一臉驚疑,似乎渾不知方才之事。
    樊崇忙問:“巫師,城陽王可有什麽神靈指示?”
    巫師道:“城陽王對大渠師推翻王莽很是讚賞,隻是對現在的世道很是不滿。”
    “如何不滿?”逄安忙問。
    “他說朝廷不像朝廷,子民不像子民。”
    樊崇關切地問道:“沒說我們?”
    “他說的‘子民不像子民’就是指我們這些人。”巫師臉色平靜地看向所有人。
    一名渠師道:“我們替天行道有什麽不好?”
    巫師瞪了那人一眼,不屑道:“沒有自己的旗號,替天行什麽道?”
    樊崇不安道:“那還要什麽旗號?”
    巫師正色道:“做什麽事情都要名正言順才行。如今我們四處奔波,不過如一群盜賊一般……”
    逄安怒道:“這他媽什麽話,我們到處打貪官汙吏有什麽不對,怎麽就像盜賊啦。”逄安個子不高,豹子眼,鷹鉤鼻,膽大心狠,天生一副火爆脾氣,向來對巫師沒有好感,既不能打仗,也不能出力,動不動就說哪天不宜出動,還要憑白分得戰利品,要不是樊崇護著他,逄安早就將他趕走了。
    楊音見逄安發怒,忙對巫師道:“依大師之言,應當如何?”
    巫師道:“你看綠林軍因為有了旗號才得有天下。”
    “放屁,他綠林軍算個屁,當初不一樣到處搶劫。要不是劉伯升打出旗號,他綠林軍今天在哪裏混日子都不知道呢?再說劉伯升打旗號不早早就完蛋了,我們還要什麽旗號?”逄安對巫師之言根本不信。
    樊崇也是不解,“我們打官府的時候他綠林軍的人還在討飯呢?”
    又有人道:“打什麽旗號嘛,綠林軍現在不也要敗亡了嗎?打了旗號就成了眾矢之的,不打旗號多自由,想怎樣就怎樣。”
    巫師鄙夷地看著眾人道:“城陽王很是生氣,說山東的好漢不是做強盜的,要打天下……”
    “打個屁的天下,他城陽王那麽厲害不也沒有得江山嗎?”逄安心中憤恨,他最不喜歡受約束。
    楊音笑道:“那是因為城陽王的時候已經有皇帝了,他是替皇上打天下,當皇上是要天命的。”
    “是啊,我們哪有這天命,劉玄這龜孫子坐到長安也沒有那命,我們還打什麽旗號。”
    巫師不為所動,堅持道:“城陽王沒有天命,不代表他的後代沒有這天命。”
    “要我們為他後代去打江山?”逄安大笑,“老子不是傻子,憑什麽為他們去賣命。我們自己這樣多好,誰也不是我們對手,大家活得好好的,幹嘛要整出那些事來。”
    “我們還要找劉玄算賬呢,差點把我們害死在洛陽。”
    “管他媽什麽天命,誰打旗號我們就打誰,看究竟誰強。”
    樊崇沉默不語。巫師的話讓樊崇心中一亮,自己擁有數十萬大軍卻始終是一群烏合之眾。但究竟要怎樣,樊崇一籌莫展。赤眉軍在各營中隻設置了三老、從事各一人,統一由渠師統領,大家一聽要打旗號都覺得一片迷茫,不知道要做怎樣的改變。
    樊崇對巫師道:“大師所言有理,但我們都習慣這樣了,別的也做不來。”
    巫師道:“城陽王說,各位英雄都是做官的命,何苦非要做賊?”
    “我們現在就是官,還要誰來封什麽狗屁官?”
    眾人對巫師之言都不屑一顧,議論紛紛,大肆嘲笑。
    巫師冷冷一笑道:“逆天行事,終有懲罰。”
    有人罵道:“裝神弄鬼。”轉頭見樊崇沉著臉,便不再說話。巫師一言不發,仰著頭獨自走下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