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風暴開始湧動(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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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白。
    模糊的空白之中。
    眼中是朦朧的,意識是恍惚的,大腦則是沉睡的。
    恍惚與朦朧相互交替而構建出對死亡的認知,不,是既定好的事實。
    一切都是那麽的無力,一切都是慘然蒼白。
    實在滑稽,實在可笑,實在淒慘。
    就這樣無能躺著,冷風帶來的嘲笑,令身上的傷口也一同發笑,很痛苦。
    猩紅的血液猶如堵住呼吸管道,除了致命的窒息,就隻剩下死亡的降臨。
    就這樣,躺在近乎黑暗的死亡中,一直這樣迷離沉睡著,雙眼什麽也看不見,隻有一片血紅掩蓋視覺。
    隱約未散的意識還能在死亡間隙中掙紮,那又有什麽用,死亡是無法改變的事實,身體曝曬在月光下,一點點變得僵硬變得冰冷,麻木的痛覺一點點啃食向最後殘存的意識。
    或許離真正的死亡就差一步之遙了。
    ……放棄了……就這樣接受自己的死亡吧……
    所有的感覺開始消失,無法再感受到疼痛,無法再感受意識,陷入無盡的空白之中……
    不解?死亡不應該是陷入黑暗的地獄之中嗎?
    為什麽……一切消失了……逐漸進入空虛的空白之中……
    極度模糊的空白不停渲染,明明都已經是一片空白了,為什麽這片空白還在無盡的延續下去。
    不存在任何知覺的朦朧之間,意識反而是越來越清醒,仿佛是重生獲得新的生機,重新擁有身體,重新擁有手腳,身體健全的站在無盡空白的意識之中。
    對此,眼中湧出無盡迷茫,這一片空虛的空白究竟是什麽地方?
    為何,自己還沒死去?
    當,想動彈腳步行走在這片空白,去尋找緣由之時。
    明明隻是一個簡單邁出腳步的動作,身體卻像是因奔跑失足,膝蓋狠狠摔在地麵上,狼狽摔倒的身體湧起疼痛,膝蓋已經磕破了皮膚,輕微溢出血跡。
    因為痛疼的刺激,眼角的眼眶不禁濕潤起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突然放聲大哭而起,滿臉童稚的淚水在流淌,一邊哭著一邊堅強的從地麵上爬起,似乎是想要尋求父母的安慰。
    一臉哭哭啼啼的回過頭。
    空空如也的空白之中,忽然浮現出兩道和藹可親的身影。
    可他們的麵貌看起來是非常的模糊,口、鼻、眼、耳均是不存在,仿佛是從記憶中遺忘,看不到詳細的五官,隻有模糊輪廓的麵龐。
    從外表上還是能大致看出,這兩道身影分別是一位男性與女性的身影,再從那親密無間的舉動中,可以判斷,他們是一對差不多三十歲左右的夫妻。
    他們那模糊的麵龐上,關切流露出溫柔的神情,走到那個摔倒的小男孩麵前。
    夫妻兩人同時蹲下身子,女性伸出柔軟的手掌,摸向小男孩哭哭啼啼的腦袋上,溫柔揉著他的腦袋,關懷安慰道:“都跟你說了,讓你不要心急跑著,你看摔倒了吧。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可是男子漢啊,如果再這樣哭著,別的小朋友可要嘲笑你了。”
    那女性的聲音一樣顯得很模糊,聽入耳中令人很快忘記她的音調,而那聲音中飽含的情緒,並非弄虛作假,她就像一位溫柔的母親,柔聲安慰著小男孩。
    “乖,爸爸替你擦掉眼淚後,就不要在哭了,不然爸爸和媽媽也要一起笑話你了。”男性伸出令人安心的雙手拭去小男孩眼角的淚珠,止住小男孩的抽泣。
    他也更像一位關愛孩子的父親,用自己的衣袖擦拭小男孩膝蓋上破皮的傷口,他還從口袋裏取出隨身攜帶的創可貼,為破皮的膝蓋溫柔貼上創可貼。
    小男孩的哭聲漸漸斂去,製止了眼眶中的淚水,一臉堅強的對自己父母輕輕點頭,然後開心的蹭入父母溫暖的懷中,緊緊相互擁抱在一起,小男孩非常享受那溫暖的關心與嗬護。
    夫妻兩人從地麵站起身子,手上還溫柔撫摸著小男孩的小腦袋,小男孩也非常享受父母手掌帶來的溫暖,母親和藹看向小男孩微笑道:“今天可是你第一次來到遊樂園,就算興奮也要克製一些,可不要再心急跑著了,不然就沒法高高興興在遊樂園裏玩耍了哦。”
    “剛才不開心的事情就忘掉吧。今天也是你的生日,一定要開開心心,爸爸媽媽會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放心去玩吧。”父親俯下身子用手掌輕輕拍著小男孩的腦袋,給予鼓勵。
    一時之間,小男孩心裏充滿踏實的安全感,他露出稚氣的笑容點頭應下。
    小男孩感受著父母的嗬護,他鼓起勇氣的回頭看向遊樂園。
    當他回過頭時,我也不禁跟著回過頭。
    明明是一片空白的空間,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充滿童聲歡笑的遊樂園場景,這裏是小孩子向往的美好樂園。
    不,到此刻,我才意識到自己就是那個摔倒的小男孩,這是怎麽回事?
    可意識無法思考,貌似是不允許思考,我的意識就是那個小男孩,我卻無法控製小男孩,無法說話,無法行動,無法改變任何景物。
    這一切似乎按照已經預定好的劇情發展著,又或者說,這是過去兒時的記憶?
    第一次去遊樂園,兒時珍貴的記憶?
    看著懂事乖巧的小男孩,夫妻兩人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母親最後揉了一下小男孩的腦袋,寵溺道:“去吧。今天一定要玩的開開心心。”
    小男孩露出開心的笑顏,心中鼓起滿滿的勇氣,他的腳步向著遊樂園跑了過去,在空白的道路上越跑越遠。
    夫妻兩人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眼中慈祥注視著遠去的小男孩,他們模糊的語氣充滿放心與寵溺。
    注視著一臉開心雀躍的小男孩,他們的笑容也很美麗,對遠去的身影慈愛道:“放心去吧。我們會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回來哦,左亞。”
    模糊,很模糊,無法聽清楚他們最後一句話說了什麽,卻又好像聽到了,模糊,還是很模糊。
    因為小男孩在空白的道路之上漸行漸遠,童聲歡笑的遊樂園風景,不知何時,又再一次變成一場空白的畫麵。
    小男孩似乎被無盡的空白吞噬,又似乎是被空白抹去,他的身影不知所蹤。
    那一對站在空白中的夫妻身影,同樣是回歸一片空白之中,不再看到任何畫麵,空空如也。
    又來了。
    空白……
    模糊的空白之中……
    眼中是朦朧的,意識是恍惚的,大腦則是沉睡的。
    恍惚與朦朧相互交替而構建出對死亡的認知,不,是既定好的事實。
    一切都是那麽的無力,一切都是慘然蒼白。
    “沒趣,失望!”
    “我們對你隻有失望與死心!為什麽你不如同垃圾一般死去啊!!”
    腦海深處似乎有人在說話,有一幅畫麵在腦中播映,是一副模糊輪廓的身影,沒能看清他們的麵龐,可卻清晰看到那如同看垃圾一樣的眼神。
    那個眼神是在看誰?
    難道……是在看我嗎?為什麽?
    “為什麽?難道你不清楚嗎!你就是一個肮髒的垃圾與敗類!”
    模糊的身影憤怒指出手指,他們嘴中的垃圾與廢物,自然而然的明確指向了過來。
    不,應該連垃圾都不如,因為他們的眼神就是在看比垃圾更惡心的東西。
    我真的有那麽不堪嗎?
    我想使力走過去問清原因,才發現,原來自身是倒在一片染紅地麵的血泊之中,衣衫襤褸的身體全是五厘米深的血口,能透過血肉看到裏麵的白骨,我眼中有些茫然。
    當意識到自己受傷時,無數如野狗啃食的劇痛爬上全身,慘然的蒼白充斥在麵龐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想爬過去,然而身體完全沒有反應,就像是手筋與腳筋全部被挑斷,如隻死物趴在地麵上,我隻能抬起沉重的頭顱看向他們。
    “你太令我們失望了!你的存在就是一種對我們的侮辱!敗類!!”
    他們不停冷眼旁觀,不停憤怒指責謾罵,喪失人性的漠視眼前的血泊場麵,甚至還不停指出毒辣的手指,眼底盡是排斥、憎恨、惡心、失望……各種厭惡的情緒,一直冷血對著我連續傾瀉出他們的怒火。
    聽著不堪入耳的斥罵,內心塞滿憤怒,但又忽然生出一個問題。
    他們是誰?父親?母親?
    “我們可沒有允許你那樣稱呼我們,你也沒有資格這樣稱呼我們!”
    他們好像是能聽到心聲,對我極其怨毒做出了回應,下一秒簡直就想要嘔吐一般,做出更加厭惡的表情。
    世界上任何人都會有討厭的東西,而此時的我,無疑是他們最厭惡的肮髒垃圾。
    我惱火咬住牙,把謾罵滋生出的憤怒情緒,全部嚼碎咽入腹中,用盡生命想要爬到他們麵前去,我隻想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像是一灘發臭的爛泥,更是像一隻從垃圾堆爬出的臭蟲,始終是那般肮髒惡臭。
    我痛苦與病懨懨爬著,可這一段距離並沒有縮短,任由我如何賣力,任由我如何頑固,他們依然站在遙不可及的眼前。
    為什麽我無法看清他們的麵貌,宛如是隔著重重陰霾,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麵龐。
    “你為什麽不快點死啊!難道還想拉著我們跟一起去死嗎!!”
    見到我想要爬到他們眼前,他們立馬火冒三丈,仿佛是怒火衝昏了他們的頭腦,眼神更為怨毒與仇視,各種咒罵瘋狂吐出,星沫似乎濺到了我的臉上。
    無端承受不知因何的咒罵與辱罵,且還是從最親之人嘴中吐出的冷嘲熱諷,凝視著那一雙雙失望的厭惡眼神,我很惱火,我很難受,我很痛苦……
    “我們不想再看到你這張令人厭惡的臉,滾吧!!或者自己找個沒人的地方,自我了結吧!!”
    或許不想再對一件丟棄的物品浪費時間,他們在我身上留下種種憤怒與怨恨之後,仿佛與我多說一句話,就會令他們渾身不適,他們厭惡移動著腳步離開。
    我就如一件被拋棄的垃圾,至始至終都是趴在血泊的垃圾堆中,唯有看著他們離去。
    景象與畫麵越來與模糊,寒意通過冰冷的血水延伸進入血肉之中,我開始緊張了。
    死亡永遠是人類最恐懼的一件事情,每個人都不想麵對死亡,我一樣不列外。
    我慌張尋望著四周,想向別人呼喊尋救,可四周全是一片空白的畫麵,就像一張白紙,什麽也沒有。
    僅僅存在的人影,便是眼前他們遠去的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朦朧……
    我究竟做了什麽?為什麽要拋棄我!
    我就像一隻離開了水的魚兒,死亡不停從空氣中降臨,我瘋狂在地麵掙紮著,內心也在恐懼著,不停竭聲呼喊著她們,可他們的背影不動於衷、冷漠至極。
    已然遠去的身影宛如泡影抹去,空白之中僅剩下我一人,心底如刀割的痛苦與憎恨,漸漸變成了恐懼的絕望。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啊!!”
    伸出的手指想要抓住他們,卻是瘋狂掙紮地睜開眼睛,額頭上豆粒大小的冷汗混合著血水滴落,我的臉色憔悴蒼白,腦袋好比是被誰開顱,腦漿給腦殼帶來無比沉甸的重量。
    逐漸的,才意識到,渾身上下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慘狀,無數刺痛在啃食身上每一寸血肉,痛不欲生,呼吸一下就給身體帶去無盡的痛苦,我已是半死不活的血淋淋模樣。
    髒汙的眼皮是半睜開的,這也是用盡了最大掙紮的餘力,半冷半僵硬的身體癱在血泊裏,無人在意。
    我那染血的眼眸中遊蕩著無神與朦朧,模糊的視線看向淒涼的夜空,身體很冷,我僵硬動了動嘴唇:“啊……原來……我還沒死啊……”
    仿佛想要抓住什麽似的,渾渾噩噩對天空舉起沒有知覺的手臂,上麵染紅的鮮血也是倒流而下,滴入地麵的血泊中,我想伸手去抓住漆黑的星空,卻發現那是遙不可及。
    可死亡卻是近在遲尺,我滿是血跡發僵的嘴角無力慘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真的……不想死呢……”
    這或許就是人類求生的本能吧,因為誰都會害怕麵對死亡……
    漆黑夜空的雲層之上,一股龐大的氣流若有若無的流動起來,很遺憾,因能力太過弱小,那股旋轉的氣流非常緩慢的流動,根本無法匯聚在一起。
    那至始至終,都隻是在遲鈍的旋轉,沒有任何凝聚力,非常微弱,隻是在試圖掙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