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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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七點多,天基本已經黑了,天上飄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昏黃的路燈拉長影子矗立在風雪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街麵冷清了許多,行人都忙著回家,擺攤的老板們也紛紛收攤,許一朝估摸著八點街麵上就沒多少人了,心裏正想著,路邊有人招手。
“咦,許一朝,這麽巧。”
“這算哪門子巧,你在烏城坐公交車,想不遇到我都難。”許一朝通過後視鏡瞥了張文雅一眼:“話說回來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坐公交。”
“以前不是為了省錢嘛。”
張文雅拍了拍身上的雪花,頭頂上還有一些,許一朝轉過身指了指頭頂,見張文雅一連迷茫的看著自己,許一朝歎口氣,伸手將張文雅頭頂的雪花彈了下去。
張文雅臉上看上去沒什麽變化,落落大方,但是此刻耳朵早就開始發燙,心跳也加快了不少,隻能別過頭借著欣賞雪景來掩飾。
許一朝驚訝道:“你還需要省錢?”
“我怎麽不需要省錢了,咱們廠已經兩個月沒發工資了,這馬上就要年底了,也沒多少業務,這不省著點,這個年怕是連肉都買不起了。”
“不應該呀,我辭職的時候雖然也半死不活,但是起碼烏城單位的鞋還是咱廠做,怎麽會發不出工資呢。”
“咱廠那些黑心的廠長主任你又不是不知道,縣裏已經不采購了,不然也不會兩個月發不出工資,我現在都想著,是不是也學你一樣不幹了,自己去做個生意。”
張文雅說到這些就十分生氣,明明好好一個鞋廠,生生被黑心廠長生生給弄的倒閉了。
一百多號工人呀。
這些人拖家帶口,吃飯都快揭不開鍋了。
“別,就算做生意也要多堅持幾個月,起碼要年後。”
“為什麽?”
張文雅不解的看著許一朝。
“哪那麽多為什麽,你要是信我,哪怕年底不發工資,你也別辭職,大不了編個理由請長假。”
總不能告訴她,再忍忍,等明天春天的時候,工廠就要大批買斷工齡了,雖然大部分錢都被黑心廠長給貪了,但是起碼也有五六千,除此之外檔案也會繼續保留,社保也是按單位待遇交,辭了職便隻能算個人了。
張文雅狐疑的盯著許一朝看了好一會才幽幽道:“你以前從來不跟我這麽說話,不管我問你什麽,你都會耐心的回答,許一朝,你變了。”
“沒有變,隻是不做大冤種了。”
“大冤種是什麽?”
忘記了,這是二十多年後才流行的詞。
許一朝想了想:“就是冤大頭。”
張文雅捋了捋耳邊的秀發,輕聲道:“你這人,誰拿你當冤大頭。”
“都不重要。”許一朝淡淡道:“我想明白了一個問題,情情愛愛隻是人類的一個階段,以無線的可能去為了某一個階段哀怨自毀,實在沒有必要。”
“你婚後不幸福嗎?”張文雅狐疑的注視著許一朝:“有人曾經說過,如果一個男人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他會很幸福,如果娶錯了女人,這個男人就會變成哲學家。”
“什麽有人,這就是蘇格拉底說的。”許一朝順嘴道:“說這個你不是對手,蘇格拉底、尼采、加繆、編小作文,你想說哪個都直管來,我可是參與過董宇輝十億工程的男人。”
“什麽十億工程,誰是董宇輝。”張文雅越發茫然了,烏黑的眸子新奇的打量著許一朝:“許一朝,為什麽我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白晝的光,如何能夠了解黑夜的深度呢。”
“許一朝,你行了啊,現在出口成章,還會悄悄諷刺人了。”
“親愛的同誌,我勸你善良,善語結善緣。”
“討厭,沒個正經。”張文雅白了許一朝一眼:“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讓我請假也不要辭職呢。”
“秘密,你信我就對了。”
張文雅歎了口氣:“就算我相信你,那眼下都12月了,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手裏沒點餘錢,這個年過的心裏都不踏實。”
說著,張文雅往前湊了湊,手扶著駕駛的椅背口吐如蘭道:“許一朝,你這麽有腦子,幫我想想我能做什麽唄,最好就是能多掙錢。”
“有這美事你記得通知我。”
“哼。”張文雅拱了拱鼻子又坐了回去,不大一會又唉聲歎氣道:“今年怕是連新衣服都買不了啦,我還是在家自生自滅吧。”
嗯?
許一朝把車停在路邊,回過頭皺著眉看向張文雅道:“你剛才說什麽,賣衣服?”
許一朝直拍大腿,怎麽把這事給忘了。
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誰過年不買幾身新衣服穿,不僅在烏城的這些人要買,那些在外麵打工、上學的人回來也要在烏城或者寧市買新衣服穿。
眼下牛仔褲、喇叭褲南方雖然過了流行季,可現在這個時候往往都是南方流行過後北方才開始流行。
而且後來許一朝在外麵打工的時候,依稀在網上看到這麽一條言論。
許多南方工廠積壓的牛仔褲這些隻賣幾塊錢一條。
若是能把這些幾塊錢的牛仔褲倒騰回來,不說其它地方,就是寧市和烏城,這加起來八九十萬的人口也夠掙一筆大錢了。
“文雅,有個掙錢的買賣,不知道你敢不敢幹?”許一朝抿了抿嘴唇:“掙錢是掙錢,但是風險也大,關鍵還是要去一趟廣府。”
那個時候信息差其實還蠻嚴重,在北方偏遠的小縣城往往都是道聽途說,所以一般人的印象裏,那時的廣府一直是經濟發達治安混亂,下了火車就被宰,稍有不慎就會在街頭被亂刀砍死這種刻板印象。
當然,也離不開港片裏那些街流子爭座管的這些電影一味虧大的功勞。
“去廣府?”
張文雅的眼睛迷離起來。
說實話,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烏城,更別說去那麽遠的地方了。
許一朝一句話讓她似乎打開了一扇模糊的窗戶。
但是窗戶後麵有什麽,她不知道,所以現在很惶恐。
抿了許久的嘴唇,張文雅冷不丁問了一句:“許一朝,你也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