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黛玉救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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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詔獄的地牢內,依舊是暗無天日。而在深處的一間牢房裏,卻有著一盞正在燃燒的油燈在微微發亮。
    突然,陣陣如驚雷一般的鼓聲自上而下,將躺在幹草堆上餓的頭暈眼花的王攸驚醒。
    他提起為數不多的力氣,從地上爬起身子,順便脫下靴子,蹣跚著來到柵欄前,向外左右張望了一眼,然後砰砰的敲了起來,並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
    這一折騰,果然驚動了看守的獄卒。隻是一陣兒,便瞧著暗道中亮起一盞燈籠,由遠及近的快速來到牢房門前,一張突兀且醜陋的麵孔在油燈亮光的映射下顯得頗為猙獰,反將王攸給嚇的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獄卒並未嘲笑王攸膽小,而是目光陰冷的看著後者,肅聲問道:“何事?”
    王攸用手指了指上麵,搖頭晃腦說道:“這鼓聲太噪!吵得我腦袋嗡嗡作響!”
    獄卒聽著王攸的抱怨,又想起了上頭的交代,當即冷笑著警告道:“王相公,我奉勸你一句,千萬別想著耍什麽花招。憑你這個身板,我一拳打二十個不成問題!”
    “不敢!”王攸拱了拱手,可還是忍不住心裏的好奇,請教道:“目下是國喪期間,何來的鼓聲?”
    獄卒被問的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麵色突變,立刻提起燈籠轉身快步跑開。
    “喂!嘿!”隻留下王攸獨自一人在這幽黑絕望的地牢中,孤獨的呐喊著。
    而王攸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地麵上早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他聽見的鼓聲則是由擺放在宮門外的登聞鼓發出的,至於敲鼓的人正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林黛玉!
    《淮南子.主術訓》中雲:‘堯置敢諫之鼓,舜立誹謗之木。’這諫鼓便是登聞鼓的雛形。
    曆代王朝的定鼎開國者,大都目睹過前朝盛衰敗亡的經過,明白一味的閉塞言路,使小民申冤無處,最終隻能使千裏長堤,毀於一旦。所以他們對於言路是否通暢十分重視,本朝太祖皇帝也不例外,是以太祖年間百姓一有冤情,便可直接擊鼓申訴,由天子親審,任何官員不得從中阻攔。
    也正是這一舉措,使得天子與百姓之間的關係愈發融洽和諧,民心自然而然的歸附於太祖皇帝,但同時這登聞鼓也被權貴世家出身的等一眾官僚所忌恨。
    太祖皇帝在世之時,自然無人敢違拗,可其後的百年間,每有官員上奏要取消登聞鼓時,其時在位的皇帝都以不肯違背祖上遺命一口回絕。
    縱然如此,可這登聞鼓不招人待見卻成了事實。以至於太上皇即位主政的四十多年內從未響過,畢竟太上皇的時期是許多人鼓吹,懷念,至今還津津樂道的太平盛世!
    盛世無饑餒,那自然而然的就沒有冤情了。
    但現在,這一陣陣如雷鳴般的登聞鼓聲,卻敲動著所有人的心弦。
    太極宮中,正在假寐休憩的太上皇陡然睜開雙目,其內精光一閃而逝,然後又快速的閉了起來,裝作聽不見將身子朝裏翻動了一下,可喉嚨中卻欣喜的發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道:“好啊!敲得好!”
    ......
    “廢物!”天子氣急敗壞的一腳將戴權踹倒,憤怒的吼道:“你是怎麽辦事的?啊?”許是用力過猛,天子被這力道反彈的向後撞在了禦案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涼氣。
    “主子!”戴權哪裏顧得自己胸口的疼,當即連滾帶爬的上前安撫天子,“主子請息怒,奴才這就......”
    話音未落,天子卻是冷眼看向戴權,目露殺機且龍顏扭曲道:“那是登聞鼓!是太祖皇帝親自設下的諫鼓!你是想讓我被天下人罵死嗎?然後後世的史書上記載著我是個無道昏君?”
    天子鬱悶的想吐血,連‘朕’都是沒用,直接稱呼起‘我’來。
    “奴才罪該萬死!”戴權冷汗直流,噗通的再度跪了下來,惶急的解釋說道,“那林氏本不在入朝隨班的名單上,可今日卻......”
    天子根本不想聽戴權的搪塞,當即喝道:“朕看你們內侍省也該好好的修一修,清一清!”此話一出,戴權麵如土色,隻是緊緊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天子轉過身子,取過朱砂筆,在朱砂盒中蘸飽了朱砂,接著在一張黃紙上勾寫起來——那是清虛觀張真人每年進上的長生符籙!
    天子愛修玄,這是世人皆知的事。待紙上的朱砂墨跡快幹時,天子將它拈了起來,“戴權!”
    “奴...奴才在。”戴權仍舊紋絲不動的趴著,聲音哽咽。
    “你說他們究竟想做什麽呢?”天子冷笑不已,“朕不是他們,會恬不知恥的把主意打到一個未及笄的女子身上,慫恿著她去敲響那個快啞了的登聞鼓!”
    “主子......”戴權抬起頭看向這個才四十出頭卻早已生了白發的男子,傷感的流下了淚,“能伺候主子三十來年......奴才知足了......萬望主子能保重龍體......”
    “滾吧!帶上你的那些幹兒子,幹孫子們去江南!”天子將那畫有長生符籙的黃紙遞給了戴權,然後便不再看他,徑自走到帷幔裏的龍榻上自己側著身子躺了下來。
    戴權恭恭敬敬的捧著這張符籙,艱澀的轉了個身子,飽含淚水的望著天子躺下的背影,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耷拉著腦袋走出了內室的門。
    天子看似紋絲不動,可眼角邊也是在滴淚。為了更好的鞏固皇權,也為了將來聖孫能夠安穩的即位,他可以暫時性的向臣子妥協,隻因這一切是值得的。
    能賜予便能隨時收回。
    此刻,殿外又傳來戴權的聲音:“劉公公,主子萬歲爺可全拜托你了,我給你磕頭了!”
    隨後便是內監劉岩尖細高亢的聲音:“折殺奴才了!伺候主子本就是奴才的天職,老內相千萬別折了奴才的壽!”
    接著便是二人以頭杵地的聲音,再然後便是沉寂了下來。顯然戴權已經離開了。
    天子從榻上慢慢坐起,望著不遠處的那道通往外殿的門,果不其然,很快出現了劉岩的身影,劉岩慌裏慌張的問道:“主子,那王林氏口中問及其夫所犯何罪......”
    “帶她去見王攸!還有之後的國喪隨班隊伍中,朕不想再見到王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