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嬰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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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玉羞愧難當,當即起身要走。
    王攸倒也不是非得再求得那一吻,他之所以在當下吹奏這麽一曲《葬花吟》,也是有更深的目的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讓妻子感到開心。於是王攸快步上前,張開雙臂攔下了她,正色道:“好好好,也罷。我不求便是,你也莫要生我的氣。”
    “我何曾生氣了?好端端的誰又生什麽氣呢?”林黛玉羞澀的白了王攸一眼,心裏仍想著曲名的事,可若是自己開了口再問,豈不是著了他的道,變相承認他吹奏之曲深得她心。
    王攸怎會不知這是黛玉的小伎倆,但該吊著的還是要吊一會兒的,這魚兒既然願意自己上鉤,他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王攸怕她真的生氣,便哄她道:“你也知道去年我南下赴任的事,後來在姑蘇城中接到天子旨意北上回京路過揚州城,其時途經瓜州地界,在一酒肆歇息時,聽得當中有一說書人講了個有趣的故事,我現如今說與你可好?”
    林黛玉見他不似作假,又兼之她久居深閨,雖說和王攸成婚後,沒了以往閨中時那麽多規矩,可對外頭的事情還是好奇的很,更何況夫君口中還提及了她心心念念的揚州城。
    “你最好別拿那些渾話來取笑我!”林黛玉正顏厲色的警告道。
    “不敢不敢!”王攸拱手笑道。
    林黛玉回身,將手中的帕子鋪就在草地上,然後再度坐了下來,灼灼看著王攸點評道:“方才吹得雖不知是何曲目,但這作曲之人倒是個有才的,就是這曲調上不似今時之樂,莫非這也是你自南麵聽來的不成?”
    對於妻子的評價,王攸雖心中驚訝但亦覺在情理之中,誰讓他的妻子也是個極通音律之人呢,否則又如何撫得了琴,看得懂譜呢。
    王攸笑而不語,繼續賣關子道:“孟子有雲:‘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夫人這是不是太貪心了些?”
    林黛玉笑道:“夫君為我既取來了魚,又取來了熊掌,作為妻子的我焉有不取的道理,倘或取其一而舍另一,豈不辜負了夫君一片好意?”
    王攸哈哈撫掌大笑起來,甚是得意,亦覺意氣風發,袖袍輕舞之間一股灑脫飄逸之氣自體內油然而生。
    王攸說道:“這故事說的是魯東道治下一處名叫莒縣的地方,一個名叫王生的人。”
    “王生?”林黛玉抬眼看了王攸一眼,嘴裏輕輕嘀咕了一聲。
    王攸繼續道:“這王生自幼喪父,由其母撫養長大,雖是寒門出身,但天資聰穎,加之其母寵愛非常和教導有方,這王生於一十四歲時考中當地秀才,自然一時風光無限,少不得有地方權貴人家要將女兒嫁與他。”
    林黛玉臉色微紅。
    王攸又道:“本來有一戶蕭家的姑娘與這王生定了親,然而天不遂人願,那蕭家姑娘未嫁之時便夭亡了,以致於那王生到了一十七歲還未娶親。”
    “可惜了!唉!”林黛玉哀歎了一聲。
    “這年上元佳節,這王生本欲跟隨其舅表兄吳氏出門遊玩,然其吳氏臨時有事要處理,隻得讓這王生單獨前往觀遊燈會,在燈會上,他邂逅了一名手執梅花,笑容滿麵容貌絕世的女子,當下便是一見傾心。可男女畢竟授受不親,又兼之兩人頭次相見,且不知互相姓名,一時如何問得。待王生回神過後,那女子早已消失不見身影,隻留下那一隻梅花。”王攸繪聲繪色的描述著,煞有介事,而他此刻說與黛玉聽得故事正是《聊齋誌異》中的《嬰寧》。
    當林黛玉聽到嬰寧與這王生結為夫婦時,也不禁麵上一喜,王攸見她聽得入了神,便再度講述了下去,待聽及那名喚嬰寧的女子因愛笑的緣故差點遭遇禍事,不免也是對那覬覦嬰寧美色的西鄰男子痛罵不已。
    可隨後嬰寧也因這一事變得不愛笑了,甚至在某一天晚上和其夫君王生哭訴起來,這又不禁讓黛玉感到神傷和唏噓。
    不過好在嬰寧的結局是完美的,她給王生生了個愛笑的兒子。
    王攸好不容易將故事說完,頓覺口幹舌燥,可卻發現沒帶水,於是隻好用舌頭舔舐了一下嘴唇,忍著幹渴等妻子從故事中緩過神來。
    嬰寧愛笑,而黛玉卻是愛哭,但本質上並無不同,然而兩人的處世態度和命運卻是截然相反。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林黛玉漸漸從故事中走了出來,她凝神的看著王攸,目光中有心疼,有感激,有敬佩,也有情意,雜糅之間盡數化為一笑。
    “謝謝你!攸哥哥!”
    隻此一句,王攸便覺心中自有暖流遍身,就連臉色也是紅脹起來,黛玉見狀,同樣一驚,忙上前探視,然而下一刻黛玉卻被王攸撲倒在身下。
    “大爺!”
    “大奶奶!”
    一陣陣焦急的呼喚聲不合時宜的自桃林內響了起來,讓處在情盛中的夫妻二人皆是驚得坐起了身,林黛玉更是毫不留情的一把推開了王攸,而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王攸替黛玉拂去青絲上的草葉,然後牽起後者的手,將她拽起了身,朝著呼喚聲的方向行去。
    “等等!”林黛玉急喚道。
    王攸回過身,看向黛玉,林黛玉再度主動的獎賞了王攸一次,這一次停留的時間也略微延長了些,不過還是快速分開,隻聽黛玉說道:“熊掌味道不錯,我很喜歡。這下你總該告訴我那魚的謎底了吧。”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惹誰憐?”
    “遊絲軟係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花落人亡兩不知,花落人亡兩不知!”
    相較於笛聲嗚咽,此刻王攸卻是伴隨曲調清唱起來,雖是因喉嚨幹渴而嘔啞嘲咋了些,可聽在黛玉耳中卻是如同仙宮妙曲一般,隻因此曲之詞是她所寫之《葬花吟》,而此曲之譜卻是出自夫君王攸。
    琴瑟和鳴,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