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欲使其亡,必令其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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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俞祿和緊隨其身後的幾個小廝飛馬趕至孝慈縣,在一大戶人家的宅院中尋得賈珍。
賈珍見是他前來,同是一驚,忙問何事。
幾個小廝當即跪了下來,哭嚷道:“大爺,老爺,老爺他殯天了。大奶奶派我等前來報信。”
賈珍聞聲,更是唬了一大跳,當下便細問起來。小廝們你一言我一句將事情原委告之,後又將尤氏托付之言轉述。
賈珍聽罷,是又驚又怒,可死的畢竟是他老子,不免悲傷起來。
眼前眾人見賈珍神色,也跟著一並悲哭起來。
“俞祿!去將蓉兒給我叫來!”賈珍命道。
俞祿用袖子擦了擦臉,應聲去了。
不一會兒,隻見賈蓉滿臉淚水的小跑了進來,口中哭問道:“父親,爺爺他......”
盡管一時難以接受和相信,可當看到父親臉上止不住的悲傷神情後,賈蓉也明白此事確真無誤了,於是又問賈珍道:“父親,眼下咱們怎麽辦?是不是先將此事告知給西府那邊,此外就是現在......”
賈蓉的未盡之言賈珍自是清楚,不外乎當下是國孝期間,一切以國喪為重,可他身為人子,父親最後一麵未曾見到,難道這人死了,連靈前都無法盡孝嗎?這還是人嗎?
一念至此,賈珍忍住悲痛,吩咐賈蓉先去尋找禮部光祿寺堂官言明事由,而他自己則是領著一眾家中小廝準備回程的事項,至於史太君那頭,他再三斟酌之後,還是決定要通知一下。
自己的老子,畢竟是賈氏一門唯一的進士,然而時代久遠,許多人都記不清了,就是死,也總得讓他死的體麵些吧。
另一邊,賈蓉將家中喪事說與了在禮部光祿寺當職的官員,官員知道賈家乃是國公之後,更何況賈家還有一位貴妃和老封君,哪裏敢怠慢,連忙又將事情層層上報。
禮部一眾官員少不得又商議一番,雖說事情有先例可循,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一切還是歸於當今天子決斷,無人敢自專,於是由當日禮部之堂官起頭,具本請旨。
奏疏經由隨侍太監呈至天子別宮中,彼時天子正與幾位閣老就朝事商議。待天子翻閱至禮部加急送上來的奏本時,眉頭一挑,但很快便平複了下去。
在座的幾位閣老哪個不是人精,天子細微之處盡收眼底,當即便坐直身板,靜聽聖訓。
“莫青山!”
“微臣在!”莫青山身為禮部右侍郎,趕忙應聲道。
“寧國府的賈敬你可認得?”
莫青山點了點頭,回道:“啟稟陛下,微臣知曉一二。這賈敬乃是昔日寧國公之孫,是大治二十四年乙卯科進士。首輔大人,下官應該沒記錯吧。”
此刻,內閣首輔張沅正亦是開口問道:“陛下,這賈敬怎麽了?”
“你們自己看吧。”天子將這份奏疏下發至張沅正手中,又看向左手側須發皆白,滿臉皺紋,氣息內斂的老人,重聲問道:“甄閣老,朕沒記錯的話,您也是大治二十四年乙卯科的進士出身吧?”
老人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接過自張沅正手中遞過來的禮部奏本,並未立即打開,相反先回話道:“是的,老臣記得那時候陛下還是個少年人。”
眾人聞言,皆是心中一跳,而天子卻是麵不改色的笑道:“是啊,隻可惜朕回不去了,而閣老也日漸蒼老。”
甄嵩緩緩掀開奏本,原本混濁的目光在看到“歿”之一字時,陡然一亮,可隨後又快速的暗淡了下去,緊接著將手裏的奏本傳遞給下一人。
待幾人閱罷,反倒一時陷入寂靜。甄嵩想起甄賈兩家是世交,又是老親,自然也是他開口為好,是以說道:“陛下,這賈敬係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他因年邁多疾,常年靜養於都城外的玄真觀內清修。今因疾歿於觀內,其子賈珍,其孫賈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依老臣所思,不若準了賈家請求。一來可向天下之人顯陛下仁孝,二者更是讓天下百姓知曉陛下是隆重功臣之裔。”
天子將目光轉向張沅正,張沅正亦答道:“陛下,臣以為甄大人所言甚是!”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接連又是三人齊聲應道。
“既然諸位愛卿這麽契合,那麽朕若是再反對,反而成了朕的不是了。宣旨!”天子哂笑了一聲,然後渾不在意的坐回了椅子上,緊接著叫來傳旨太監,言道:“賈敬雖白衣,無功於國。念彼祖父之功,追賜五品之職。令其子孫扶柩,由北下之門進都,入彼私第殯殮。任其子孫盡喪禮畢扶柩回籍外,著光祿寺按上禮賜祭。朝中自王公以下,準其祭吊。欽此!”
“陛下聖明!”眾人齊呼道。
旨意至下,當真如甄嵩所言,滿朝上下皆對天子此舉稱頌不已。
......
“寧國府的事你已然知曉了吧?”王子騰盤膝坐在榻上,翻閱著案幾上的經書,問向王攸。
王攸應聲道:“方才聽說。”
王子騰將經書一合,隻說道:“聖上明旨,令自王公以下各級官員可前去祭吊。當年我能夠出任京營節度使一職,除卻你姑母之因外,也算是欠了他家一個人情。這次他家老爺亡故,你便代我前去祭拜一番,也算全了兩家多年世交情誼。”
“是!”王攸恭順的應承了下來。
王子騰意外的抬眼看了一下王攸,又問道:“對此事,你有何見解?”
王攸搖了搖頭,回道:“您說的很明白,兒子理當奉命辦事,並無他言。”
“這倒不像你!”王子騰評價了一句。
“孩兒已經決定好了,待處理完都中一切事宜後,即刻啟程出都南下,自往中州洛都。”王攸如實說道。
“知道了!”王子騰揮了揮手,讓王攸離開了騰雲齋。
王子騰下榻穿鞋,來到一西洋鏡前,看著鏡中自己,雖雄風仍在,可額頭上漸起的皺紋和鬢角的銀發卻掩蓋不了一個事實——歲月不饒人。
“唉!”屋內,隻餘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