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欲使其亡,必令其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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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五月,天氣漸熱。
    因怕屍身若放久了,難免氣味難聞,落得不孝之名,尤氏不得已之下隻好自行主持,命效力府上的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殮,其後又開喪破孝,做起道場等待賈珍回京奔喪。
    雖珍,蓉父子二人奉旨星夜馳回,可仍舊花了足足二十日才回到都中,以至於二人奔回鐵檻寺之際,嚎啕大哭,自大門外便跪爬起來,鞋襪丟落而不知。
    一日,賈蓉奉其父賈珍之命回到家中料理停靈一事,又因爺爺之喪天子下了恩旨,自少不得體麵,於是大肆操辦起來,不過更讓他高興的是得了空,可以去和兩位小姨娘廝混打鬧。
    “二姨娘,你又來了。我們父親正想你呢。”賈蓉信步進了屋,嬉皮賴臉的看著他二姨娘問候道。
    尤二姐聽聞此話,當下就紅了臉,罵道:“蓉小子!我過兩日不罵你幾句,你就過不得了,越發連個體統都沒了。還虧你是大家公子哥兒,每日念書,學禮的,愈發連那小家子瓢坎的都跟不上。”說罷,便順手拿起一個熨鬥來,對著賈蓉的頭就要打,唬的後者趕忙抱頭滾向尤二姐懷中。
    一側的尤三姐上前一把揪住賈蓉耳朵,嬌叱道:“待姐姐來家,咱們告訴她。”賈蓉忙笑著跪在炕上求饒,逗得二尤一樂。
    賈蓉見狀,便知無妨,不免心下又是活絡起來,瞧得尤二姐櫻口中好似在嚼著什麽,便上前討要,反被啐了一臉,可賈蓉並不生氣,相反還將臉上的碎渣用舌頭舔舐幹淨。伺候的丫頭瞧著不大好看,有失體統,便與賈蓉說道:“你眼下熱孝在身,她兩個雖小,可終究是姨娘家,你這麽做眼裏也太沒有奶奶了,回來再告訴大爺,隻怕回頭你吃不了兜著走。”
    賈蓉心知其父賈珍心思,是以也不在意丫頭們的嚇唬,當下便撇下兩個姨娘,一麵摟著丫頭們親嘴兒,一麵說道:“我的心肝兒!你說的是,咱們......”說著,便是對懷裏的丫頭上下一通亂摸,摸得後者臉紅耳燥,趕忙將其推開,恨罵道:“短命鬼兒!你一般有老婆,丫頭,隻和我們鬧。知道的說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見那髒心爛肺的,愛多管閑事亂嚼舌頭的人,吵嚷的那府裏誰不知道?誰不背地裏亂嚼舌根?說咱們這邊亂賬。”
    賈蓉充耳不聞,反而變本加厲,一把將丫頭壓在身下,笑道:“各門另戶,誰管誰的事?從古至今,連漢朝和唐朝,人還說‘髒唐’、‘臭漢’。更何況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沒風流事?別叫我說出來,那邊府上的大老爺那麽厲害,璉二叔還和那小姨娘不幹淨呢。鳳姑娘那樣剛強,瑞大叔還想她的賬,這裏頭的哪一件瞞得了我?”
    丫頭聞言不由驚訝的張開了口,賈蓉趁機就要親上去,誰知丫頭將頭快速一撇,又道:“那那位爺呢?他家怎麽不像咱們這頭這麽多事?”
    賈蓉目光一冷,瞬間失了興趣,譏諷道:“他家算什麽東西!也敢和咱們賈家比,咱們家祖上是國公爺,他們家祖上隻不過小小的一個伯爵,這還是當年太祖爺看在咱們家祖上的麵子上賞給他們家的。不說遠的,就拿近的說,他老子當年的京營節度使一職還是從我爺爺手裏討過去,若非我爺爺中了進士,不好襲爵,哪裏輪的到他們家,又哪裏輪得到他後來高中進士。哼!再說當下,這次國孝跟隨天子前往孝慈縣的世家大族,朝廷勳貴中,就他王家無人前往,一打聽之下才知道是他家犯了天子忌諱,被天子敕令,作了懲罰。依我看,整天標榜君子,事事合乎規矩體統又如何,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麽呢?還不如尋歡作樂的好,至少這樣,過得舒坦。也不想想咱們這樣的人家,有時候做的越好,反而不如不做。這點道理都不明白,還探花,死花罷了!”
    丫頭見賈蓉神情不爽,亦知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告罪。賈蓉倒沒與她一般見識,起身便要離開,丫頭見他要走,心裏又是不舍,忙細聲附耳應允了賈蓉一句話。賈蓉眼珠子一轉,連忙笑道:“好,此事若成了,我回頭必重重賞你。”
    六月,賈蓉將家中一切事情準備妥當,連忙策馬趕回鐵檻寺,回明賈珍。賈珍聽罷,也酌情開始分派起各項執事人役,並預備一切應用旛扛等物,並挑了六月初四的卯時請靈柩入城,當然他也沒忘記知會親友。
    待到六月初四這日,寧府之喪儀炫耀,賓客如雲,自鐵檻寺至寧國府的一路上,夾道而觀者,不計其數。
    因當今天子降旨允朝中自王公之下的官員可前去祭吊,兼得賈家是國公之後,更重要的是自恩旨當中看出今上對功臣之後隆眷,是故多有都中官員前往寧府慰問,一時令賈珍,賈蓉父子二人倍感欣榮,加之美人在旁,梨花帶雨,更覺身處雲端,自得其樂,不消多說。
    又過了數日,天降小雨,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自孝慈縣回到家中,稍作歇息後,便前往東府。還未進門,隻聽得裏頭哭聲震天。
    史太君由鴛鴦等一眾丫鬟打傘蹣跚而入,賈赦,賈璉二人則是攙扶著賈母行至靈前,賈珍,賈蓉父子二人瞧見賈母,更是悲上心頭,忙不迭的撲入後者懷中痛哭不已。
    史太君淚眼看向堂中的牌位,其上‘寧國公之孫’,‘乙卯科進士’,‘五品之職’等字無不彰顯著賈敬的身份地位,賈母心中傷感的同時,也不由哀歎賈家斷了一臂。
    眾人怕老太太禁不住風霜傷感,都開始出聲勸說其回家,就連王夫人也再三相勸。正當史太君應允時,但見一個小廝快步走至賈珍跟前,說道:“大爺,王家來人了!”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在場眾人聽得一清二楚。
    賈珍麵子上掛不住,又有王夫人在此間,難保後者心中多想,然此刻又是靈前,自不好發作,命道:“還不快請進來!”
    “這......”小廝顯得很是為難。
    史太君見這小廝吞吞吐吐,且麵有懼色,趕忙安撫出聲問道:“王家來的是誰?可是舅老爺?”聽及老太太提及王子騰,連帶著賈赦在內的所有人都是臉色一變,而侍立在賈母身後的王夫人卻是握緊手中的手帕,腰板也微微挺直。
    小廝沒敢看賈珍,趕忙如實答話道:“回老太太的話,不是舅老爺,是王家攸大爺和林...王家大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