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夜召

字數:3372   加入書籤

A+A-




    “主子,王大人已在門外候著了!”自打戴權被趕出宮後,原本任錦衣衛總領太監的劉岩借著數次功勞上了位,一舉成為新的大明宮內相,此刻他悄步行至天子近前,俯身稟報道。
    天子今日心情不錯,得知王子騰已經到了,便擱下手中的朱筆及奏章,然後親自出了大殿。
    王子騰本以為天子會宣他入殿,卻不曾想天子卻出門相迎,這讓他感到受寵若驚的同時,又多了些許不安。
    “臣叩見陛下,陛下......”
    “什麽萬歲不萬歲的,這些虛禮都免了吧。”天子虛抬了抬手,示意王子騰起身,突兀地喟歎道:“這自五帝以來,直至本朝,也不曾見過有萬歲的帝皇,朕何敢奢求萬歲。杜少陵詩雲:‘人生七十古來稀’,朕今年四十有四,能到七十便也足矣。”
    天子這一番長歎讓王子騰內心更是翻湧無比,他心知當今天子最是喜玄近道的,皆為求得那長生之法,就連內閣首輔張大人每每勸諫,都少不得被一通訓斥。王子騰又聯想起先前宮中傳出天子聖體違和的消息,更覺燥熱難耐。
    “王大人?”內相劉岩瞧著王子騰走了神,遲遲不說話,便出聲好意提醒道。
    “陛下夜召臣入宮,臣因不知何故,是才心神不寧。臣自知北疆戰事失利,亦是有罪,加之臣那不孝子口不擇言,於金殿之上狂悖恣意,如非陛下寬厚仁德,臣滿門勢必會斷於他手。方聞陛下喟歎之言,有落寞寂寥之意,臣怕......”
    話音方落,一小太監匆匆而來,稟報說是禦膳已備好,請天子移駕偏殿。
    一旁的劉岩也抓住機會,進言道:“主子,今兒天熱,奴才記得禦膳房特意替主子備了一道清熱解暑的渴飲,名字叫什麽‘玉津霜露’,說是比那去年底下進上來的‘木樨清露’和‘玫瑰清露’更上一籌。”
    天子睨了一眼王子騰,鼻中發出一聲輕哼後徑自去了偏殿。
    王子騰獨留原地,不敢妄動,生怕再觸怒天顏。
    又過了一會兒,劉岩親自找了過來,上來就責怪道:“哎喲,王大人呐。您說您怎麽一點眼力勁都沒有,主子今兒可不是聽你訴苦的。”說罷,又要將先前王子騰偷偷塞給他的一張足額銀票如數奉還。王子騰哪裏不知劉岩的話外之音,當先一步又掏了一張,請教道:“還望內相大人提點。”
    “王大人也太客氣了,奴才不過一個四品之職,何敢提點大人。今兒主子心情甚好,至於讓大人入宮,大人理當把握機會才是,何以說那些不如意的話。你且先隨我入偏殿,彼時見機行事。”
    王子騰不敢怠慢,隻點頭稱是,劉岩進了偏殿。其時,天子早已落座,似笑非笑的睨著王子騰,一旁另有數名太監正按部就班的查驗膳食,直到一太監回稟結果,天子才複開口命道:“給王大人端把椅子來!”
    兩名小太監動作也是極快,隻不過須臾間,一把厚實的太師椅便被端至天子對麵。
    王子騰大驚失色,趕忙俯首道:“臣豈敢與陛下對坐。”
    天子哂然一笑,擺手說道:“朕說你坐的便坐的,今日此間無君臣之禮,隻敘親戚之誼。若細算來,朕也得稱呼你為一聲舅舅。”
    “臣惶恐!”
    “嗬嗬。”天子呷了一口清茶,漱了漱口,說道:“坐吧。這是朕虧欠你的。”
    王子騰無奈,隻好落座。
    “北疆戰事,朕知道你心中有怨言,會怪朕臨陣易帥,又收了你大都督的職權。可是朕這麽做,也是迫不得已,想必你也知道江南,浙東的要緊事,海盜橫行,倭寇肆亂,杭州城更是生靈塗炭,朕之百姓正處煉獄之中啊。你大破瓦剌的功勞朕會記得,可眼下朕的心頭大患不在外,而在內,這你可明白?”
    “大破瓦剌臣不敢居功,這一切都是前方將士浴血搏殺及陛下洪福庇佑!臣一介武夫,陛下趨之臣當自往!”
    天子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嚐喝了那名為‘玉津霜露’的渴飲,頓覺全身舒泰。
    “你能明白朕很高興,朕記得去年臘月,你出征之前,朕召你入宮聽宣,賜座於你,你堅決不受。”天子指了指王子騰所坐之處,言道:“你此刻坐著的便是那把椅子,朕瞧著妥當。”
    王子騰好像一瞬間明白了什麽,急忙起身移步,伏身叩首:“臣愧對陛下聖恩!願再領兵前往江南,助陛下掃清賊寇!倘若一日不清,便一日不回京!”
    天子並未答應,而是點了一道佳肴著侍膳太監賜給了王子騰,王子騰唯唯答應,比起美味,他知道自己已經是半隻腳入了內閣。
    “你那個兒子近來如何?”天子笑問道。
    王子騰快速回過神,忙答道:“小犬善使偏鋒,終不竟大事,恐托陛下厚望,臣每每管教,實難朝夕改之。”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從你這做老子的口中聽到這番評價,倒也真誠。”
    “臣不敢欺瞞陛下!”王子騰心裏有些失落,同時也覺得慶幸。宦海沉浮,憑現如今王攸的能力,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一個弄不好,就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就好似先前金殿之上的參議,不過好在聖心還是站在王家這邊的,這便足夠了。
    “兒啊,但願你能明白為父的苦心。”
    ......
    王家前院內,人頭攢動,所有人的目光皆停留在王攸的身上。
    王信雙拳緊握,神情有些緊張,在咽了一口唾沫後,看向身邊的大哥王仁,王仁目光冷峻,好似雕塑一般巋然不動。
    “大...大哥...哥!”王信輕聲喚道。
    王仁的腮幫微微抽動了一下,王信見狀,識相的閉了嘴,隻能幹等著。
    “從今日起,攸對王家一應外事不再過問,自省己過。”
    “大爺!”頭一個悲呼出聲的便是小廝川兒,他當即扔掉了手裏的燈籠,噗通跪了下來。
    “大爺!”嘩嘩的又是跪了一地,被擋於門外的一眾清客更是如遭雷擊,各個麵如死灰。
    王攸將手書收入袖中,然後彎腰拾起川兒扔掉的燈籠,一言不發的朝著二門處的方向離開了。
    “除王辰之外,全部拿下!”王仁毫不留情的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