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回長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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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餘光瞥見王鸞麵上的笑意,心裏也知了七八分,看來又是太太的主意,於是吩咐紫鵑將那十兩銀子放回原來的匣子中。
“弟妹也不必多想,此事與太太無關,而是府上曆來的規矩,章程細則上皆寫的明白,若是此處開了先例,隻怕日後難以相處的。嬤嬤也好,丫頭也好,媳婦也好,乃至於二門外的管家,執事,小廝亦或者護院的家丁,再到大門外請到家裏來的先生,清客,夥夫,武士,皆是定了度的。但願弟妹能早日明白這持家之道,將來好幫我弟弟齊家!”王鸞一麵說,一麵收拾著棋盤上的黑白棋子。
林黛玉望著逐漸清空的棋盤,回味著剛剛王鸞說的那句‘你的心安對你來說是心安,可對旁人不一定是’,隻覺得胸口一時悶得厲害,喘不上氣。
“她...她是棄子,對嗎?”林黛玉很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錯的,又或者說她不敢去麵對那個令她難以接受的想法。
外祖母受風寒的那一天,二舅母訓責自己的那個晚上,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後宅之中並不隻有詩酒花茶,也不隻有油鹽醬醋,還有見不得光的陰私事。
王鸞臉上的笑意轉為愕然,然後又從愕然變成肅穆,斟酌片刻後承認道:“不錯!”
林黛玉害怕似的將身子往後縮了縮,她陡然想起了不辭而別的筆箐,臉色頓時慘白起來,然而黛玉還是強打著精神,伸出手指,指著屋子裏站著的紫鵑,雪雁,絳墨,又包含了侍立在另一邊的清影,風鈴,雲歌,不安的問向王鸞:“她們也會變成棄子嗎?”
王鸞順著黛玉的手一一掃過此間所有丫頭的臉,最後又正視向黛玉,鄭重說道:“如果能夠使我王家繁榮昌盛,使得攸弟拜相封侯,我這個做姐姐的自願成為棄子!”
林黛玉悚然一驚,王鸞此言不亞於發了毒誓,自覺羞愧的同時又被後者身上的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所吸引折服,這是自己不曾擁有的。
她曾在夫君身上見過,但可惜的是自從王攸被削官罷職後,那種氣勢便也許久未見。
一直以來,林黛玉在乎的僅是身邊親近的人,隻因她自小便沒了父母,又寄人籬下,所以對那些願意親近並幫助她的人心存感激,也更加見不得她們受到傷害。
外祖母是,寶玉是,鳳姐姐是,大觀園裏的一眾姐妹都是,哪怕是因夫君的緣故那般輕視自己的二舅母,林黛玉依舊秉持心中的善念,顧及賈家對自己多年的養育之恩。
人要知恩圖報,這是老師教給她的,她一直都記得。
老師的授業之恩林黛玉早已還了,所以她並不覺得虧欠,正如王鸞說的,林黛玉欠的情太多,是還不完的,更不用說現如今多了王家的。
夫君待自己情深似海,自己也必將用一生陪伴他左右,不離不棄。
“能告訴我原因嗎?”林黛玉沉下心來,細問道。
王鸞也明白她問的不是自己為何自願成為棄子,而是關於那個年輕媳婦的死,於是便解釋說道:“禍從口出,遭了太太的忌,至於別的,弟妹還是不要細究的好。”
林黛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此事讓她想起了原本伺候王夫人的金釧,但有一點她仍舊心存疑問,不吐不快,於是又追問道:“既然是遭了太太的忌,那為何不立刻懲罰,非得等到三更半夜,再說還用上那等手段,實在是......”
後頭的話林黛玉難以啟齒,一來石夫人是長輩,晚輩無權指摘長輩的不是,二來是這將人活活淹死,實在太過殘忍,有違黛玉本心。
“都告訴你了,莫要深究,你這人怎麽就不聽話呢?”王鸞當即麵露不悅之色,這妹妹也太直言不諱了,殊不知這樣的話若是傳了出去會惹起多少風浪。
“尊卑不分!”王鸞以姐姐的身份訓誡黛玉道,同時也是在提醒她看清這件事情的本質。
那個年輕媳婦的死,究其根本就在於此。
林黛玉默然的消化著這一切,盡管難吃到難以下咽,甚至覺得惡心,此刻她有點明白了王攸的心思,為何心心念念的說要建設一個新的王家,以待來日。
這是夫君的願景!
可惜的是當時她正和他鬧別扭,拒絕了他。
若是那時沒拒絕的話,夫君他是不是早就離開這裏,帶自己從神京城內的那個碼頭上船,沿著運河一路往南,去了洛都,是不是也不用冒著危險奉命去長安縣辦差。
“唉!一念之差!”林黛玉最終歎了口氣,不光光是為了那個死掉的年輕媳婦,也是為了自己。
“再過上幾日便是乞巧節了,因宮中老太妃薨逝的緣故,按製今年一整年不得有任何歡慶筵宴之事,否則便是違命抗旨,是以往年裏那些個喜慶活動皆是要刪減的。”王鸞岔開話題,談及七夕佳節,言語之中不免有些惋惜。
紫鵑瞧得先前兩人之間氣氛凝重,眼下得了機會,於是便插嘴說笑緩解道:“大姑娘可是要求得好姻緣?”
林黛玉皺眉瞧了紫鵑一眼,紫鵑也意識到自個兒失言,立刻變了顏色,就要下跪認錯。
王鸞似笑非笑的盯著紫鵑,良久之後說道:“我雖不是太太,但這樣的話聽著也不大舒服。”
“姐姐,紫鵑她並非是有意冒犯,還請姐姐能網開一麵。”林黛玉焦急萬分,這裏不是榮國府,而是王家,她顧不得許多,當即從榻上起身,欲替紫鵑下跪求情。
“弟妹,我並非是那等不通人情之人。紫鵑待你如何,我早已明了,憑此一點,我也不會罰她。然今日之事亦為警鍾,還望弟妹能明白。至於乞巧節,我覺得弟妹應該‘種生’,太太若知道了,也會高興的。”王鸞拉住黛玉的手,語重心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