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不在梅邊在柳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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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渾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下臉,如此這般也算扯平,隻道是:“不過......”
柳湘蓮意動的將身子向前探了探,忙問說道:“不過什麽?”
“柳大哥有所不知,我這妹妹是早定了婚約的人兒。”
“定了婚?”柳湘蓮心下一沉,臉上刹那露出不快來。他當即認為薛蟠此番打算實在不妥當,但也不好斷然拒絕,隻含糊的說道:“此舉怕是不妥,恕在下先前唐突。”
薛蟠瞧著他不願,也不再開口相勸,當即打了個哈哈圓了過去,而後又問起柳湘蓮這些年在外遊曆時所遇見的趣事,兩人相談甚歡,直到三更天才各自歇下,不消多說。
翌日,正月十七。
柳湘蓮一如既往的於辰初時分起身,於院子中耍練起劍法來。
王攸的劍比起自己的那把鴛鴦劍更輕盈些,是故揮舞之間反倒多了些飄逸靈動,這在柳湘蓮看來,卻成了敗筆,此劍傷人尚可,殺人難說。
劍光影綽,時而畫地為牢,時而滿天撒網,頓時滿院生風。
“好!好劍法!”薛蟠兩眼放光,於屋內窗口拊掌笑讚道。
柳湘蓮並未理會他,隻斜睨了他一眼,然後秉著胸中一口長氣繼續耍練起來,速度也越來越快,看的人眼花繚亂的同時又賞心悅目。
早起需要伺候主子洗漱的丫鬟小廝哪裏會放過這般場景,早早的就圍了過來,不過他們不敢明著進入院子,一來是怕被長劍所傷,二來則是薛蟠的脾性不好捉摸,礙了事勢必要被打。是故眾人盡數圍在院門處,有人矮著身子,有人踩在凳子上,還有人死死的抓住門框,生怕被人擠了進去。
柳湘蓮見人圍看,不禁生了興致,於是用手將劍一托,然後輕輕向上一送,劍身猶如那衝天炮一般飛向高空,惹的眾人驚呼不已。柳湘蓮趁此空擋,脫去外袍露出內裏的月白長衫,並將袍角掖在腰帶內,雙腳一蹬,身子一躍三尺之高,一把便接住了即將落地的劍。
“厲害!真厲害!”都說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薛家一眾下人連帶著薛蟠在內對柳湘蓮這一手空中接劍是佩服不已,滿口稱讚。
“姐姐,你瞧著如何?”
“花架子罷了,算不得什麽厲害的招式。”
“我瞧著也是,和街上那群雜耍的差不多。”
圍觀的下人突然聽得身側傳來熟悉的聲音,臉色不由大變,忙垂首搭手的跪下請安。原來是寶釵和寶琴姐妹二人過來了。
“都散了吧,家中近來事情繁雜,還勞諸位都上點心,容不得半分懈怠。”寶釵清冷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一眾下人奴仆盡皆散去。
隔著鏤空的花窗,寶釵朝著哥哥薛蟠的屋子看了一眼,然後便轉身離開。薛寶琴看著寶釵離去的背影,吐了吐舌頭,心虛的又瞥了一眼柳湘蓮,趕忙跟了上去。
院內的柳湘蓮感官超絕,早就發現了牆外有兩位姑娘,雖不見樣貌,但僅憑聲音也能揣摩出兩位姑娘的性子。
姐姐好似那山巔上的雪,又高又冷,讓人望而生畏,難以接近。
妹妹仿若梢頭的一枝梅花,於風雪中傲然獨立,不失雅趣。
另一邊寶琴追上寶釵,挽著後者的胳膊撒嬌道:“姐姐,我錯了還不成,你不要生氣行不行?”
“我沒有生氣。”
“都怪我一時好奇,失了分寸!”寶琴愧疚道。
“你知道便好,以後萬不可如此。你不要忘了......”寶釵欲言又止,生怕後頭的話傷了寶琴的心。
寶琴知道姐姐後麵的未盡之言說的是什麽,於是便淒然說道:“都過去這麽多年了,那梅家怕是把這事早忘了,否則怎不見他家人入京,再不濟也該派人來說上一聲,遞個準信兒,可知這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寶釵非常同情寶琴的遭遇,可她們女兒家又能改變什麽呢?
寶琴的親事是父母之命,就連文書也是早早的與那梅翰林交換,隻待年歲到了,便可成親。可如今梅家杳無音訊,隻字不提,薛家就是想反悔,也要尋得梅家之人,將文書要回,才可作罷。
否則就是一家女許兩家親,這不光光是耽誤女兒名聲體麵,更重要的是沒了信用。
換作別家,還可將就圓過去。可薛家是以商為本,若因此事沒了信用,隻怕日後生意會更加難做。
薛寶釵清楚,薛姨媽也明白這個道理。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隻能等。
“梅家......”
“姐姐,你用不著勸我。我也知道你和太太心中的顧慮,說真的,我不想在等了。至於別的,我也不去想,父親在天有靈,他肯定是希望我幸福的。我和你,乃至於她們都不一樣,我從小便跟隨父親走南闖北,本就不拘束於一地,比起虛無的,甚至沒有結果的等待,我更想做的是去爭取。前些年我還小,然而今年我十六了,也算是個大姑娘了。若是我有幸尋著了梅家人,勢必親手要回文書。”
寶釵怔怔的看著寶琴,後者的話實在太過離經叛道,但細想之下卻並非沒有道理。
薛寶琴淒然一笑,擦掉眼角的淚珠,又道是:“言而無信之人,我才不會嫁呢!”說罷,便是轉身跑開了。
寶釵的目光忽明忽滅,臉上神色也不由的為之動容。寶釵明白若是易地而處,她做不到向寶琴這般灑脫,更不會說出那等狂妄之言。
許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又許是心中一直以來堅持的道義發揮了作用,寶釵乍起波瀾的內心很快便平靜下來,臉上也漸漸恢複成清冷之色。
恰如那山巔的雪,可望而不可即。
“妹妹,你多保重。姐姐能幫你做的,隻有將此事暫且不告訴母親。”寶釵喃喃自語道,然後朝著相反的方向迆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