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不在梅邊在柳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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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幾乎是扶著牆回到家的,一麵走,一麵嚷嚷道:“柳兄弟,當初姑蘇......”這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薛蟠一個沒忍住,對著柳湘蓮就開始哇哇吐了起來。
柳湘蓮躲避不及,頓時被穢物沾的滿身都是,一股子酸臭味霎時直衝腦門,令他不禁作嘔。
“柳兄...”
“你...別說話!”柳湘蓮怒目而視,然後嫌棄的躲到旁邊,將外頭的袍子當場脫了下來。巷道裏冷風襲來,吹在身上,不由打了個寒噤。
薛蟠吐了酒,加上這冷風一激,又清醒了許多,斜眼瞧見狼狽的柳湘蓮,心裏自是過意不去,忙朝著門裏大聲喊道:“開門!”
說著,又咚咚上前捶了兩下門。
門很快就被從裏頭打了開來,此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門裏探出的腦袋被薛蟠一手推了進去,摔了個四仰八叉。
薛蟠忙回頭招呼柳湘蓮進屋,柳湘蓮恨恨瞪了他一眼,跟了上去。
待回了自個兒的房間,薛蟠又命人取來新衣裳給柳湘蓮換上。
“柳兄弟,你在這兒稍作片刻,我去去就回。”說罷,薛蟠便踉蹌的起身離開。
約莫一炷香的時辰後,薛蟠摸著他的大腦袋,歉意的走了進來,緊隨其後的是兩個隨侍丫鬟,手裏捧著茶水和糕點。
薛蟠將下擺撩起,倒坐在椅子上,並翹起二郎腿,對兩個辦完差事的丫頭揮了揮手,待她二人離開後,便陪笑道:“柳兄弟,方才是我不對,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柳湘蓮點了點頭,算是原諒了他。對於薛蟠的性子,柳湘蓮是把握的準的,沒那麽多的心機,一眼看去便能知他是真情,還是假意。
薛蟠見狀,哈哈一笑,然後抓起一塊糕點,塞入自己嘴巴裏,吞咽道:“我還真怕你。對了,你去年重陽節的時候就在洛陽了,怎地到現在才入京?”
柳湘蓮將拜訪其姑媽一事和盤托出,又說他過年是在其姑媽家過得,然後麵露窘色的說出了想娶妻的心事。
薛蟠聽罷,拍手笑道:“我這有門親事,你要還是不要?”
柳湘蓮大驚失色,他心知薛蟠有一位知書達禮,無所不通的妹妹,自己早年就聽聞過這位薛姑娘的事跡,無人不交口稱讚。
這般人物,怕是自己配不上,然而柳湘蓮心裏卻是有一絲渴望,若能得這般賢妻,此生怕是無憾。
薛蟠就著燭光看見柳湘蓮眼中流露出的興奮和渴望,當即一笑。
這一笑在柳湘蓮看來怕是有了五成以上的把握,於是他激動萬分的單膝跪了下來,抱拳拱手哽噎道:“我一介草莽寒門,豈敢有那等非分之想。不瞞你說,舍表弟答應我來日再去洛陽,勢必了卻我這樁心願,我這才與他交換了寶劍。”
薛蟠訝異的‘哦’了一聲,忙將說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臉上也露出沉吟之色。
柳湘蓮後悔說錯了話,立馬急道:“若是薛兄有意助我,在下也定然不負王探花之美意。”
薛蟠搖了搖頭,擺手說道:“柳大哥你誤會了,我呢,別人的話興許不放在心裏,可唯獨這位姑表兄弟的意思我不得不深思一番。你也清楚,他不比旁人,當初咱們三人一同南下,共乘一舟的情分......”
柳湘蓮無奈,薛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怕是無緣,於是站起身,又落了座。
薛蟠見他沒了興致,忙寬慰道:“柳大哥放心,我那兄弟必不會害你。對了,當初咱們姑蘇一別,你後來去了哪裏,怎麽這麽多年都不見消息?”
“到處逛逛,順便拜訪一下故交,隻可惜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也不知去了哪裏,後來我遊曆到錢塘地帶,那裏......”回想起那白骨露於野,滿地血成河的場景,柳湘蓮咬牙切齒,悲憤道:“那群天殺的海盜和倭寇!幹的真不是人事!”
薛蟠歎了口氣,浙東的事他也聽說過,可也僅僅是過了耳而已,反正和他也沒什麽幹係,自然也無法理解柳湘蓮的心情,至於歎氣則是象征性的感慨一下,感慨這位好兄弟的不易。
“不談這個,你們後來呢?還有王探花他怎麽......”柳湘蓮問出了心中的些許疑惑,彼時在洛陽,和王攸對麵相談時,他就想詢問。
“這說來話長,你離開後不久,約莫十來天的樣子我就離開姑蘇,當時是我那兄弟讓我坐大海舫直出江口,沿著岸一路往北,經曆了多日,才算平安回了京。他是第二年開春回來的,至於路上經曆了哪些,我不知道。再後來北疆,也就是我舅舅兵敗的消息傳回京城,天子盛怒之下,我那兄弟便被革了職,甚至還被抓去了詔獄裏,一直到我舅舅回京,才將他救了出來。再之後,則是那年七月裏,他奉命去了長安縣辦差,本以為差事辦的不錯能官複原職,不曾想宮裏卻是沒那個意思,真不知皇帝老兒是怎麽想的。興許是我那兄弟覺得不公,含忿之下便離了京。”薛蟠痛惜不已,言語中也好似代入了一般,對朝廷的這種不公正對待頗為不滿。
柳湘蓮默不作聲,走南闖北這些年,他對於朝廷,國家都有了一些認知,朝廷出台的政策下放到地方總是變了味,地方官員官官相護者有之,同流合汙者甚之,更為關鍵的是寒門和士族之間的對立!
人人痛恨士族,但人人都想成為士族,現實卻是那個所謂的上升渠道早已被士族把控,寒門無能為力的同時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爭先恐後!
真是悲哀!也是可恨!
固然有著像王攸那般的清流,可這股子清流在這渾濁不堪的大河中,又能發揮出什麽呢?就好似那條南麵流淌的河,治了這麽多年,見證了多少王朝的興衰,可該決的還是會決,修了也還是會決!
人力終究勝不過天!
“柳兄弟?柳兄?”薛蟠見柳湘蓮出神,忙伸出手掌在柳湘蓮眼前揮了揮。
“無妨,隻是一時想起了別的事。”柳湘蓮借著喝茶的功夫含混過去。
薛蟠開玩笑道:“我還以為你還在想親事呢?嗬嗬。若不是我那兄弟與你有約在前,我倒是想把妹妹說與你為妻!”
“噗!”柳湘蓮一口茶直接噴的薛蟠滿臉都是,“此話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