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偷天換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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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殿外傳來一聲促聲,來者令忠順王爺狹長的眸子中閃出一絲慌亂,但迅速又被其掩蓋住。
忠順王爺藏在袖中的拳頭微微張開,吐納道:“你因何在此處?”
“奴才生是王爺的人,死……”話未落,隻見忠順王爺勃顏大怒,急步趨前:“該死的奴才!來人,給我拉出去剁了!”
長史官見狀,連忙上前攔住,相問道:“陛下此刻身在何處?”
忠順王爺也是冷哼一聲,明顯默許了長史官的舉動。
“陛下已經登舟,隻待龍入大海!”
場中諸人聽聞此言,也不由長出一口氣,長史官瞥向當中一人,此人乃是王府幕僚,隻見其起身言道:“王爺,如今形勢不利我等,再拖下去恐怕來不及了。”
“是啊,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眼下王爺還是先行撤出京城要緊,陛下年幼,少不得需殿下輔佐,何必在此與那逆賊爭一城一池之利?”長史官當即附和道。
“殿下,卑職願留守此地,為王爺爭取時間。”
……
此起彼伏的勸說聲不絕於耳,可忠順王爺卻始終一言不發地坐在榻上,漸漸地,爭吵聲總算是停歇了下來。
“你們覺得他會放過本王嗎?”忠順王爺嘿然一笑,目光咄咄地掃視過每一個人的麵龐,道是:“逆賊罔顧社稷,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引狼入室,與虎謀皮,所為的不過是這個!”
隻聽哐當一聲,一枚方正事物被忠順王爺拍在桌案上。在場之人無不眼露駭色,有人更是按捺不住胸中激情,驚呼道:“這是禦璽?!”
“不錯!”忠順王爺大方的承認了,“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殿下……”長史官欲言又止的模樣中夾雜著激動,懊悔,不甘,作為王爺的近臣,他猜度出王爺的心思定是玉石俱焚,是無奈之下的玉石俱焚呐。
“也罷,也罷,主憂臣勞,主辱臣死。”長史官如是想著,又聽自家王爺道:“諸位若是想走,本王也不攔著,自古道:良禽擇木而棲……”
話音未落,長史官第一個跪了下來,緊接著是王府別駕,典儀,又嘩啦啦的一隊護衛。
幕僚及一眾文臣反倒麵麵相覷,目光遊移不定。
“吾等誓死追隨王爺!”
見如此眾誌成城,同仇敵愾,忠順王爺不由地感慨道,“倘若當時自己采納先生之言,將那人困死都中,也不會淪落如此境地,當真是悔矣……”
茫茫大海之上,小皇帝驚魂未定地問起王攸:“我們這是要去哪?”
王攸作揖恭敬道:“陛下勿憂,王爺臨機授命,令臣將陛下送往金陵應天府。”
“應天?”小皇帝有些無措,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名感到迷茫。
“是。王爺說這是先帝遺詔。”說罷,王攸從袖中掏將出一封密旨遞給小皇帝。小皇帝不敢怠慢,連忙接過看了,皇爺爺的筆跡他最是熟悉不過,自辨的真假。
皇帝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皇爺爺,是孫兒有罪,沒有保住這份基業。”動情處,不免落了淚。
王攸趕忙勸道:“陛下,當務之急是急速南下。”
“愛卿所言甚是,隻是朕……”皇帝猶疑道,“朕失了京城,將來如何麵對列祖列宗,麵對天下百姓。”
王攸心急這小皇帝怎麽突然優柔寡斷起來。
“都中此刻非萬全之地,為保社陛下安全,臣等……”未等王攸把話說完,小皇帝揮手打斷道:“愛卿說的朕都明白,可國璽如今卻在忠順王手中。沒了國璽,即便去了應天,朕是怕…怕那些人不認朕這個皇帝啊!”
王攸聞言,瞳孔一縮,臉色也驀然變得煞白,小皇帝見狀,連聲解釋道:“是王叔祖與朕說國璽暫時交由他保管,否則那逆賊斷然不肯放過我等離京。”
沉吟良久,王攸正色道:“陛下認為忠順王爺能守住京城嗎?”
小皇帝搖了搖頭,他雖不知雙方兵力幾何,可從那些隨行之人的惶惶臉色來看,逆賊勢大,否則也用不著自己如此那般狼狽離京。
見皇帝默不作聲,王攸耐著性子說道:“臣知陛下心中所思所想,然臣要告訴陛下的是忠順王爺不負攝政之名。適才臣一時失態,乃曉王爺之用意,即玉石俱焚。至於國璽,一石爾,即便無它,陛下仍是天命所歸,兆民之望,萬不可妄自菲薄,自絕宗廟。伏祈陛下重拾信心,南下應天,詔有誌之士,起勤王之師,重整山河。”
小皇帝認真的頓了頓首。
回到艙室,王攸迅速褪去外袍,又急忙解下內甲,露出裏頭的內襯和褻衣,陡然察覺室內似有旁人,不顧腹部傷痛,急步衝至劍架前,拔劍喝道:“誰!滾出來!”
屏風後,一窈窕身影顯出,雙目勾勾看向王攸腹部已被鮮血浸染的繃帶,更令她觸目驚心的是此刻王攸的褲腳處正滴著血。
王攸麵色雖白,可目光狠戾,仿佛一頭噬人的孤狼。待看清來人,王攸將手中長劍擲地,然後揭起外袍,將自己的上半身遮住,癱坐在椅子上。
“薛大哥的事我無能為力。”
“……”
“姑媽…”王攸一時想起已故的王夫人和薛姨媽,停頓了一下,隻道是:“賈家是咎由自取,你家助紂為虐。”
寶釵清楚眼下不是爭論誰對誰錯的時候,她滿心滿眼都是眼前之人的安危。
“我不欠你們的。”
“攸兄弟,是我們拖累了你。”寶釵哭紅著眼道,“寶玉他…”
望著這張憔悴到幾乎脫了相的臉,王攸一時有些難以將她與那臉若銀盤,眼似水杏的寶姐姐聯係到一起。
遭逢大難,又生於亂世,紅顏枯骨係於一念之間,能活下來便是萬幸了。說到底,她也是個苦命人:
閨閣之中,藏器於身,胸有城府,無奈身為女兒,此為不得誌一;
胞兄浪蕩,不繼祖業,獲罪於天,身死囹圄,致使家產旁落,無力回天,此為不得誌二;
出嫁從夫,本以為琴瑟和鳴,不料夫家傾頹,一朝化為烏有,此為不得誌三;
天恩浩蕩,苟全性命,然鏡花水月,孑然孤寡,此為不得誌四。
“他已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