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風蕭水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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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休了我,棄我而去,現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沒有了啊……”寶釵哭的肝腸寸斷,除了母親哥哥麵前,她是少有露出自己真實心跡的,但如今,母親,哥哥都不在人世了,就連那被眾人看好的金玉良緣也攪了個稀碎,如何不傷心欲絕,悲難自抑。
    她從懷中掏將出那枚金鎖,瞧著上麵鐫刻的“不離不棄,芳齡永繼”八個字,這是何等的諷刺,悲憤之下,她一把將金鎖扯下,想著朝半開的窗戶扔出去。
    窗外,便是茫茫大海。
    然而這件勞什子是幼年時母親為她所係,長大了後哥哥幾乎每年都會拿出去炸上一炸,令其煥然一新。
    終究她還是未舍得。
    王攸就這麽冷眼旁觀著,並非是他惡意作踐,也不是他冷漠無情,相反他清楚自己和她的身份。
    有些禮,不可廢也不能廢。有道是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之事屢見不鮮。
    “攸兄弟,我求求你幫幫我,好嗎?就看在我們兩家是親戚的份上。”寶釵哪裏還敢提起往日的情分,嫁作人婦,隻能與自己的丈夫有情分,與其它人是斷然不能有情分的。
    “我知道不該說這個話,你救我出來已是莫大的恩情。我不該奢求那麽多,可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哥哥留給我的東西被旁人奪去。那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寶釵聲淚俱下,聽的人頗為動容。
    “然後呢?”王攸不合時宜的問出一句話,又怕寶釵聽不明白,大聲斥道:“然後呢?”
    寶釵惶然無措地看著王攸,後者深邃幽黑的眼睛中閃爍著精芒。
    她心生畏懼,聯想到此刻他還受著傷,連忙閉上了嘴,不吭聲了。
    王攸任由她跪坐在地上暗自垂泣,他則是慢步移至內室,從匣子裏取出止疼阻血的藥灑在傷口處,又重新包紮好繃帶,再度整理自己的衣服。
    至於那件被他用來遮傷的外袍,王攸掛在肩頭,兩隻空蕩的袖子垂掛在身側。
    這藥粉裏有罌粟成分,會致人成癮,王攸當年本想用這東西去敗壞賈雨村的前途,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便不了了之。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東西價格過於昂貴。
    合上匣子,王攸等待著藥效發作,好在發作極快,一柱香過後,傷口處便不疼了。調整好精神狀態,他來到外間。
    隻見寶釵囁嚅著嘴,欲言又止。
    王攸也未搭理,而是將那扇半開的舷窗徹底打開,鹹濕的海風吹在臉上,讓王攸煩鬱的心情為之一暢。
    寶釵凝視著站在窗邊的那道背影,慢慢地他轉過頭,她迅速垂下眸子。
    “然後呢?”語氣很輕,“就算我幫你做到了天下第一商人,那又如何?”
    寶釵頹然。
    她明白了王攸的意思,這個世道後麵會更亂,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回到那個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競芳之月。而根本原因是寶釵是個女人,注定守不住。
    四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眼下哪裏還有四大家族的輝煌,隻剩孤魂野鬼,斷壁殘垣,是以王攸要告訴寶釵的是不要再幻想回到從前了,而應該朝前看,為自己而活。
    救的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寶釵執拗的盯著王攸,依舊不說話,後者歎息道:“我們都回不去了,金玉良緣一事的確是我虧欠於你,但我確實不知道父親和娘娘都會插手此事,而且……”
    “你喜歡我嗎?”不等王攸把話說完,寶釵大膽開口道。
    “這重要嗎?”
    “重要!”寶釵的斬釘截鐵令王攸的傷處隱隱作痛。
    “即便沒有傾萱(林黛玉表字),我也娶不了你。”
    “當初舅母是考慮過我的。”寶釵不死心道。
    “林氏女出身清貴,其祖位及列侯,其父簡在帝心,較之薛家於我王氏多裨益。吾兒麒麟之身,探花之名,若以一商戶之家姻之為正室,徒增笑耳,來日一眾同僚何以看我,又何以看他。”
    “出身就這麽重要?”
    “是!”王攸不想多去解釋。
    “那探丫頭是怎麽回事?舅父當初如何看的上她?她的娘隻是個姨娘。”寶釵分辯道,自小養成的教養使她說不出那等醃臢的話來。
    “你錯了。”王攸失望道,“妻是妻,妾是妾。父親對我納妾一事實則並不在意,至於為何是萩箏(賈探春表字),一來姑母這些年對王氏確實有功,父親當年能升任京營節度使,固然是天恩浩蕩,她於賈家也是出了一份力的,二來是彼時我身在洛陽,在都中的父親需要借此事拉攏一批武勳為我回京鋪路,這其中隱秘也是我後來回京後才知曉,還有最後一點,便是傾萱許可。”
    寶釵聽罷,淒然笑道:“她倒是好命。”也不知這她指代的是誰。
    積壓數年的心結一朝解開,使得寶釵如釋重負。她不是那種死纏爛打之人,於是問起王攸的傷來。
    “無礙,已敷了藥,養上數日便可痊愈。”注意到寶釵眼中未曾消散的愁緒,王攸也頗感無奈,隻希望前者能放下心中的那份執念吧。
    寶釵又道:“既有傷在身,何故不好好修養?”
    “陛下有詔,不敢違命。”
    “陛下?!”寶釵麵露愕色,難以置信地看著王攸,整個人的身子都止不住地顫抖,心想腳下這艘海船莫非是天家的,那適才自己的那些大膽放肆之言豈非皆被人聽了去,連聲叫苦道:“這可如何是好?”
    “此事絕不可宣揚,切記!”王攸不知寶釵心中想法,當即叮囑道。
    寶釵無語,隻得重重頓首。
    許是看出寶釵擔憂,王攸說道:“這艘海船是我王氏的,香菱回頭我命人尋來交予姐姐,也好照顧你起居。”
    寶釵當即拒絕,“我如今不是什麽小姐了,香菱她更不是丫頭,相反她也算是我嫂子,畢竟哥哥生前未曾娶妻,香菱又是母親辦置了酒席許了哥哥的,哪裏能讓她來照顧我?”說著,又環顧四周,“反倒是你身邊無人照料,受傷還得自己上藥。”
    “你……”王攸心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