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離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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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的精血,夠嗎?”
一個人的精血,便意味著這個人的生命,安月嬋平淡的話語間透著一絲不顧一切的意味在內。
“兩抄即可。”祈殊認真地看著安月嬋,眼中沒有輕視,對於能夠坦然舍棄自己生命,來拯救其他生命的人,雖然無法令最為高貴的龍族產生敬意,但至少無法輕視於她。
祈殊的回答若是換作他人聽了,可能會感到一些疑惑,作為龍族,其所用的計量單位,依舊沿用於遠古之時,抄便是計量單位中的一種。
倘若換算成如今的計量單位。
那麽兩抄便等於三毫升。
而普通人二十滴血的重量大約是一毫升。
安月嬋聞言,微微額首,兩抄便是六十滴血,但這六十滴,並不是普通的血,而是真鳳精血。精血雖然有著再生的能力,但若是一次流逝太多的精血,不僅身體會極為虛弱,甚至會令修為下降。
不要小看這區區兩抄精血,要知道,牧笙所教的焚心九幻,所燃燒的,便是龍鳳精血,而施展焚心三幻所需的精血,僅僅隻需要三滴!
即便如此,在施展過後,也會使其身體變得極為虛弱,而此時所需要的是六十滴精血...
安月嬋在祈殊話音剛落的瞬間便已來到了牧笙的身前,心念微轉,體內的精血開始向著手臂之上匯聚。
嗤。
安月嬋的右手兩指緊迸,朝著自己左手的腕間輕輕劃下,一道極其細小的傷口出現在她那雪白修長的皓腕之上。
傷口中並沒有太多的血液流出,而是如同時鍾規律一般,一滴一滴地落於牧笙那破碎的血肉之上。
每一滴精血都蘊藏著恐怖的生機之力,以及一絲真鳳精血獨有的涅槃氣息。
隨著精血的不斷滴落,安月嬋那如畫般的臉龐開始變得愈發慘白起來,身上的氣息逐漸減弱。
生機與修為不斷從她的身上開始流逝,不同於祈殊,安月嬋隻活了十七年,而其修煉的時間甚至不足半年,她體內的精血可以說極為稀少,稀少到,若是將這六十滴都逼出體外,那麽她不僅會變得修為全無,甚至...其體內的經脈與血脈,皆會受到嚴重的創傷。
她的血脈是上天賜予的,她的修為是夜以繼日的修行換來的,她的經脈是牧笙給予的,她的生命...也是牧笙救得。
“師父...若是你能夠醒過來,可千萬不要生徒兒的氣,我隻是想...為你做點事...一點小事而已。”安月嬋那雙璀璨的眼眸漸漸變得暗淡起來,心中悄悄地對牧笙說道。
滴答。
早已無法站立的安月嬋雙膝跪地,黑色的裙擺周圍鮮血遍地,她將皓腕小心地放在那緩慢跳動的心髒之上,然後緩緩閉上了雙眼,逐漸失去了意識。
這六十滴精血,早已超出了她的極限,但即便她失去了意識,這兩抄精血,她一定也不會少。
牧笙那早已破碎的身軀之上,到處都是鮮血。
他的、它的、她的。
人的、龍的、鳳的。
分不清到底是誰的,他浸泡在她們與自己的血液裏,就如同一個嬰兒。
那些真龍之血,悄然地修補著他那殘破的身軀,而那真鳳精血,令他那顆心髒的跳動開始變得逐漸有力起來。
那些破碎的血肉,以龍眼可見的速度快速彌合,一層透明的肌膚在血肉之上悄然而生,漸漸地,這層透明的肌膚由虛化實,變得充盈起來,白嫩如玉,堅韌柔軟。
體內破損的器官也漸漸開始被修複,碎裂的骨骼與骨架緩慢地重組與拚接著,雖然體內還需要一些時間,但至少衝外表來看,自然沒有太大的問題。
那黑白相間的長發此時卻變換了顏色,青、紅、金,三種色彩不斷地變幻著。
其中以青色的時間最為長久,而紅色與金色卻偶然浮現。
牧笙那原本並不算俊美的麵容此刻卻顯得極為有吸引力,他的臉色就如同此刻的安月嬋,異常蒼白,但呼吸卻漸漸變得平穩起來。
他赤裸著身軀,在血泊中沉睡。
一隻雪白如玉的皓腕搭在其胸口之上。
手腕的主人穿著黑色的連裙,靜靜地躺在他身旁。
黑色的裙擺掩蓋了牧笙一小部分的身軀,鮮血浸染著麵紗與連裙。
祈殊沉默地看著血泊中安然沉睡的兩人,小手微擺,安月嬋那腕間的傷口頓時愈合。
她那豎瞳中湧現出思索與疑惑的情緒。
明明到處都是血,仿佛地獄般的景象,卻令她感受到無盡的生機,猶如世間最美的畫麵。
“可惜了。”片刻之後,祈殊眼中的情緒盡數收斂,剩下的隻有漠然,然後悄然消失在原地。
她道的可惜自然是指安月嬋,然而在她並沒有發現,牧笙體內那一縷縷星辰之力正緩慢地從胸口流入那皓腕之內。
時間流逝,夜色悄然臨近。
煉體塔外的考生都已離去,隻留下司徒邢與謝霖無奈地在此處等待,第八層的光點依舊明亮。
一個時辰前,祈殊給兩人傳聲,要求他們讓其餘參加考核的學生暫先離去,畢竟牧笙的恢複還需要一段時間,不可能讓所有的人都在這裏等。
然而在離煉體塔的不遠處,狄語一個人站在角落裏,靜靜地注視著煉體塔,她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在這裏所熟悉的隻有牧笙一人,若是不能夠確定他的安全,狄語根本無法放下心來。
而祈殊在囑咐過兩人之後便重新回到了第八層,在兩人的不遠處盤膝而坐開始修行,逐漸恢複虛弱的狀態,滋養精血。
而不遠處的血泊表麵已然凝結了一層血痂,整整兩個時辰,二人的姿態都沒有絲毫的變化,令祈殊感到訝異的是,不但牧笙在逐漸好轉,就連他身旁的少女的臉色也在漸漸紅潤起來。
她之前的判斷肯定沒有錯,六十滴精血,幾乎已經將她體內的精血徹底耗盡,修為全失,經脈破損,甚至血脈枯竭。
而此刻,她那破血的靜脈被完全修複,甚至變得更加完美,而枯竭的血脈也重新充滿了活力,而原本停留在先天巔峰的修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突破到了超凡之境。
涅槃真決與真鳳血脈,與暮生決之間有些很強的同源性,在二人昏迷之時,體內的功法相互感應,使得牧笙體內的星辰之力流轉於二人之間,形成一個更為完善的大循環。
如今牧笙體內擁有多股力量相互交錯。
命力、星辰之力,真龍之力,真鳳之力。
甚至還有左手上的雷霆之力與詛咒之力。
真龍與真鳳的精血不但令牧笙再一次重鑄了肉身,甚至連血脈與經脈也受到了極大地影響,使得那晶瑩剔透的經脈上出現了龍鳳的紋路,而血脈之中也開始隱隱發出龍吟鳳鳴之聲。
原本隻有先天初期的境界瞬間提升到了先天巔峰,然後便徹底穩固下來。
而安月嬋體內經過星辰之力的洗禮,原本枯竭的真鳳血脈再次被激發起來,那隱藏在血脈深處的力量不斷湧現,涅槃真決自行運轉起來,不斷滋潤著經脈與血脈。
涅槃真決與暮生決有著極強的相似性,在危險之中尋求機遇,置之死地而後生。
感受著安月嬋體內不斷深厚的真鳳氣息,祈殊眼中疑惑的神色愈發的濃鬱起來,每一個擁有神獸血脈的人,體內的血脈濃度從誕生或被激發之日起,便不會再有任何變化。
或許血脈之中還隱藏著更濃厚的血脈之力,但一般而言,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將其激發出來,這就仿佛災變前時代中,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基因中蘊藏著無限的可能,也知道自己的腦域被開發了不到十分之一。
而血脈相對於兩者而言,其激發難度可以說更為困難,至少在災變前時代,甚至很少有人清楚血脈這個概念。
換之而言,血脈對於如今的修行者來講,就仿佛是災變前,人類腦域對於科學家而言的那種神秘與未知。
對於想不通的問題,祈殊並不會去鑽牛角尖,況且,隻要跟著他,想來這些問題,都能夠找到答案,看著一眼牧笙,她暗暗地想到。
時間過得很快,塔外的夜色漸漸退去,外麵的三人與裏麵的兩人一龍都依舊如故。
唯一不同的便是,牧笙醒了過來。
他的臉色上還存留著一絲蒼白,嘴唇也並不紅潤,隻有一絲很淡很淡的血色。
但他身上的血很多很濃,讓他感覺被一層厚厚的東西束縛著,那是凝固的血。
而與之形成鮮明感受的,是胸口有著一團柔軟的觸感,那是一隻如玉藕般的小手。
他的身上還蓋著一小片裙擺,就像是血海中的一朵黑蓮。
有些費力地睜開眼睛,牧笙並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感受了一下體內的狀況,然後沉默了很長的時間。
體內的命力悄然運轉,然後席卷而出,那些包裹了他數個時辰的鮮血頓時消散,留在他胸口的小手與身上的裙擺緩緩飄起,一套白衣加身,這才準備站起身來。
但他隻是剛坐起身來,整個人便停了下來,就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猛然看向身旁,那布滿血色的麵紗根本無法阻擋牧笙的視線,這位熟悉的感覺令他瞬間便知曉了眼前之人的真實身份。
“你醒了。”祈殊的聲音令牧笙微微一怔。
“她怎麽會在這裏?”牧笙問道。
“你認識她?”祈殊詫異道,然後臉上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了然道:“難道她對你如此用心,差點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牧笙聞言微微沉默,這次的確是他衝動了,或者說高估了自己,將安月嬋帶有血跡的麵紗緩緩揭下,然後為其把脈。
一絲詫異的神色浮現在牧笙的臉上,安月嬋體內的狀況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可說很完美,比他離開安家之前,更加完美,不但真鳳血脈變得更加濃鬱,修為穩固在了超凡初期,甚至體內的經脈也更為圓滿無暇。
放下心來的牧笙將目光轉向了一臉平靜的祈殊,雖然她隻說了安月嬋,但牧笙極為清楚,體內的真龍之氣,定然是來自於她的真龍精血。
她那稚嫩的小臉上還透著一絲蒼白,顯然身體很是虛弱,不過既然對方沒有明說,他也不會多說什麽,有些事情,多說無益,自在心中。
看來龍族的一些東西,少不了要讓這位小公主知道一下了,畢竟有些事情,即便在龍族的傳承裏,也並沒有提及。
牧笙微微一笑,把安月嬋橫抱了起來,朝著她微微額首,說道:“稍後再見。”
祈殊平靜地看著他的笑容,心想,這涅槃重生,難道還有美容的效果,怎麽覺得他好看了幾分?口中卻道:“稍後再見。”
牧笙用心念接通煉體塔,眼前再次浮現出一行字幕:
先天境,十八壽,登八層,獲機緣。
選擇:登塔或是離塔。
離塔!
頓時空間一陣波動,在被傳出塔外的同時,一道金光沒入了牧笙體內,便是那所謂的機緣。
牧笙淡然一笑,雖然對於這份機緣很是期待與好奇,但卻並不急於一時。
......
一道流光出現在司徒邢與謝霖的身前,牧笙用長發將懷中人兒的麵容微微遮掩,看了一眼微亮的天空,對著張口欲問的兩人笑了笑,說道:“兩位辛苦了,若有問題,可否等到入學之日再作詢問?”
牧笙回頭看了一眼第八層,然後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子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便就此別過,待到入學之日,再向兩位解釋。”
本來想來留下牧笙做些詢問的司徒邢,有些猶豫地看了第八層一眼,最終還是沒有挽留牧笙,而是緩緩點了點頭,微微擺手,任憑其離去。
而牧笙在說話之時餘光瞥見,不遠處的一片角落裏,一道身影有些熟悉的身影悄然離去。
“這丫頭...”
牧笙搖了搖頭,心中一絲暖意浮現,卻並沒有喊住她,也任憑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