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木林霜重,雪見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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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舍重過屋簷,仍是先前一番光景。
府邸依舊不辭煩擾,大門開著,家仆恭敬地上前問候。
平安打剛才起,心裏就很是憋悶。
踏進院內之後,更是步履匆匆。
隻見,李圍領著一兩個丫鬟,守在正房門口,瞧著平安回來,趕緊上前幾步沉聲說道:“公子!”
“小姐,好像病了!”
“但是,叫了大夫,小姐卻沒有叫他們進屋!”
“現在,房間閉門不開,還不知是什麽情況!”
平安聽的半句,雙手一震房門,就一下子闖了進去。
聽著咣當一聲,房門又關上。
李圍俯首後退幾步,打發丫鬟守在長廊兩側。
屏風後麵,一巾白衫圍住臉龐。
白秋琴雙手如玉,揉著手帕,微微俯身。
白衫側邊滑落,熱水熏得臉蛋,殷紅如寒霜雪梅!
她慌忙地將白衫重新圍好,看著擦身而過的平安,慢慢上前將手帕敷在如意的額頭上。
床榻上的如意眉眼輕闔,一身素色內襯,蓋著絨毛厚毯。
那嬌氣的臉頰瑩白如脂,透著病態的霏紅。
嫋嫋煙柳,柔美如玉髓白釉。
平安想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此時,白秋琴靜默碧婷,側身如含羞草,手撚白帕似蜻蜓點水般,輕輕擦拭如意的臉頰。
瞧見平安的手臂,雖然幾步之遠,但是對於從未近距離接觸男子的她,盡然沒有什麽越軌的行為。
然而,還是不由得緊張起來。
頷首羞走,輕撫自己的胸口,軟糯的嘴唇輕抿,動作僵直地停了下來。
平安擔心不已,就碰到了那泛著水氣,猶如占盡羊脂白露的天資之貌。
不多久,白秋琴拿著攥好的熱手帕,低著頭好像做錯了什麽事情。
想著,她便換手捏住手帕,如履薄冰遞了過去。
熱氣飄過臉頰,平安下意識抓住她的手。
白秋琴雙目如花重喧嘩,慌亂地愣了愣神,刹那間仿佛昨夜煙火絢爛在臉上。
清純,而又靜雅。
轉眼間,她手臂如白鮫淺舞,一下子抽了回來。
“咳!”
心緒感應,近乎咫尺的距離,若即若離的朦朧總是最撓人。
平安一點也不在意這種接觸,甚至還感覺有點親切。
玉透白瑕,仿若櫻雪。
“哥哥,“如意素婉如皓月,清冷而又皎潔,她輕輕睜開雙眼,一雙素手從絨毯中伸出勾住平安的手指。
平安攥著手中的白手帕,尚有熱氣,便尋摸著給如意擦了擦臉頰,慢慢地捂在額頭上。
白秋琴繞步屏風之後,削蔥芊指相錯,滿臉寫著不經世事的呆怯。
當天高雲淡,紅燦半邊天的鱗雲層層疊疊。
向晚的餘暖,冷冷清清。
隨著,太陽下山,月嬌高掛,落了滿地的寒霜。
幾家三更火,幾家吹風晚。
等到夜深了些,長廊前的李圍,帶著困倦的丫鬟,約摸著探了探屋內的聲響,瞧著無事便各自回了房。
屋內,如意握著平安的手,安靜地睡下,平安趴在床邊,也漸漸昏睡過去。
然則,衣衫飄絮。
白秋琴看了看兩人,靜靜地合上門。
走過寂靜的長廊,回了自己的廂房。
望著窗外落下木支,閉上眼睛輾轉反側。
咕咕咕!
烏渡橫飛,瓦楞屋簷平添薄履!
月落烏啼霜滿天,這樣看來很是應景。
翌日,旭日東升,城中還是舊時繁華。
平安跌身在地,忙的爬起來,胡亂摸索著,急切的樣子好像要失去什麽重要的心事。
當觸碰到凸起的毛毯,平安輕輕掖了掖邊角,如視珍寶般撫摸貪睡竊喜的如意。
鐺鐺鐺!
房門被敲響,李圍端著冒著熱氣的枸杞烏雞湯,耳朵凍得都有點通紅。
平安說了一聲,吩咐他下去,不必忙活什麽。
反正,這也不是多大的府邸,簡單收拾一下就好。
李圍退身關門,一如往常地沿著長廊,走過圓庭,來到別院。
“啊—”
平安貼心地給如意擦拭完臉頰後,舀起補湯試了試餘溫,吹了吹便示意如意慢慢喝下。
如意倚著柔軟的白緞棉枕,腦袋晃悠著活像隻小奶貓,輕抿嘴唇羞怯地小口喝了下去。
眼神遊絲若電,小意情愁都表現在了臉上。
如果,不是平安看不真切,可能就恨不得將她珍藏起來,就這樣跟著她貪戀現在的時光悠悠。
可是,時間總會是不等人的。
到了點兒,平安還是穿好厚衣裳,裹上公服,隨著如意喝幾口湯。
不知如意怎麽小性子上了頭,非得給平安整理整理衣領。
墩身半坐,平安沒說一句話,隻好順著,老實等待著。
不消片刻,如意勉強起身,那姿勢說不出有幾分嬌柔,軟趴著擁抱平安耳鬢廝磨。
真是,說不出的悠悠似水,情暖三冬寒,驚落屋簷幾層霜!
開門輕合,平安揉了揉臉頰,隻知道如意是真的賴人,可不曉得什麽是近在咫尺的不舍。
坊市小樓,鍋爐的燒酒,香醇的那叫一個誘人。
出工賣苦力的大塊頭,也忍不得肚子裏的酒蟲,湊點錢結個團隊小酌幾杯暖和暖和。
閑聊的幾句葷段子,也是早晨一樁忙裏偷閑的美事。
吱吱吱—
平安沿著逐漸開啟的宮門,路過長長短短的黃漆瓦牆,免不得聽說了幾句沒用的閑話。
紅荊公主的小菀,大門也是敞亮地開著。
那個青發髻的少女,依舊在窗台上,手裏揣著小銅爐,百無聊賴地凝望遠方,那重重宮闈之外。
由於當值的緣故,平安身不由己地順著這條小道走去。
過了幾刻,此時他俊逸的臉上通紅,微微有點秋黃,就像塗了什麽防凍的蠟。
“嗯—”
煩悶的哼聲傳來,小腳丫像是蓮藕般晃動。
如果遠遠看著,很難不說應該可以吃的,味道也許是甜美可口的。
桃紅的糕點,在她手中成了玩物。
閑不得,才吃上幾口,毫無貪吃的心思。
不一會兒,紅荊公主想起也算是到了時間,還苦惱著那個哥哥怎麽沒來,就左顧右盼地瞧見平安走過。
馬上,開心不已,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一行一動,包著防寒的貂絨,多少有點像隻浣熊一樣。
她偷偷的,看了看暖爐旁不小心打起盹兒的丫鬟,立即得意忘形地蹦躂幾下。
細聲有無,檀香繚繞,雕鏤的樓梯輕響。
平安步伐些許也是提了速的,可是剛走過門口……
隻聽,“嘶!”的幾聲。
顯然,嬌生慣養的紅荊公主,實實在在受不了這股寒氣,粉嫩的嘴唇發出顫栗的驚呼!
一瞬間,紅透的眼眶,舔著幾分秀美,此情此景還是委屈了吧!
冷不丁,平安不顧得後麵,快步走著,寒風都刮過雙頰。
還未等著,紅荊公主踏著奇怪的步調,走出門口,意識到什麽的丫鬟匆忙趕來,抱著那拂柳細腰阻止起來。
“公主!你冷靜冷靜!”
“一夜落了不小,留意天氣凍壞了身子!”
紅荊瞧著遠處都到了拐角的平安,立即生起了悶氣,“哼!”
氣聲低回,她失落地抱著丫鬟,轉身朝著屋子裏麵走去。
丫鬟也顧不得身份之差,瑟瑟縮縮地拉著紅荊走回了閣樓。
還是,暖爐烘的房間,待的舒適,閣樓上紅荊撅著嘴巴,目送著平安開始左轉轉右轉賺,開始安排的巡邏戍守的工作。
“公主,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盲人少年了吧?”
“不是婢女多嘴,你們兩個是不會有好結果!”
紅荊滿臉吃驚地看向身後,上下端詳這個相伴多年的婢女,“我覺得,你就是多嘴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氣嘟嘟的小臉,鼓囊著重複了幾遍。
就是,她心裏嘀咕難免的。
畢竟,哥哥才是她日思夜想的人,怎麽可能是喜歡這個人,分明因為有點像哥哥的緣故吧!
“別胡說,”小小的姑娘,還搞不懂這些愛情的閑話,“隻是想哥哥了!”
婢女上前抱著紅荊,小心安慰著,關上木窗落下板槽。
“肖自在!”
“你小子啊!”
平安按著往常走著,心裏還想著飛蓬怪麵的殺手,後麵便遠遠傳來熟悉的叫聲。
腳步急促,那人走路虎虎生風。
“申統領,”平安轉身正直,拱手作揖說道,“早!”
“你小子!怎麽回事!”申豐唐看著一副好像有點火大的樣子,實則就是拍了拍平安的肩膀。
“哎,咋想的!”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說不定,這就是改變你命運的轉折點!”
“肖自在,你怎麽可以這麽輕易放過!”
申豐唐說著,語氣奇怪,也許是對於自己誌得未落的希望,莫名其妙加在了平安的未來上。
從神情可以看出,他是在真的關心平安,想弄明白什麽想法驅使著放棄如此大好的機會。
平安不慌不忙,回應道:“多謝申統領關心,讓你失望了!”
“你啊!”申豐唐插了一句,更是輕歎一口悶氣,“哎——”
“此次試煉機會,對於我來說,當真是彌足珍貴!”
“然,平安感覺身心俱疲,不想勉強地進入宗門,至今仍覺修持之心未能果決!”
“況且,修靈在心,不在宗門。”
“緣在事理,不在上位!”
“彈指揮間,一瞬間真是感觸良多,心裏也掛記著朝廷之命,父親的期望!”
“所以……”
申豐唐聽著,又是哀歎幾聲,“血龍牙前輩,曾無意救我一命,我自當想幫幫他的後人,也算是還了這份恩情!”
“你也不必這般,哎——”
“臭小子,算了算了!”
“禍福難測,吉凶未卜!”
“此事,還是緣分二字!”
“罷了罷了,你有報效之意挺好,但是千萬不要死腦筋!”
幾番言語,像極了長輩的諄諄教導,平安也不禁感觸了溫熱,但是立即回神應道。
“申叔,言重!”
“晚輩,以後自當勉力!”
“父親與我各算各的,你於我永遠是一份恩情!”
“哈哈哈!”申豐唐苦笑一下,道:“好!”
“賢侄未來依然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