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木林霜重,雪見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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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追著人,跑了好幾個來回。
    揮手作別後,巡邏鍾鼓交替,曲折回繞幾麵宮牆。
    魂靈三響,平安突然感受到腦海和心血的轟鳴,心裏的質疑越發不解。
    疑雲悱惻的聲音躁動不安,也開始不斷地繞在耳邊。
    眼前的視野,也變得忽明忽暗,身體很不舒服,覺得就好比惡鬼纏身一般。
    閃爍不定的光標,晃來晃去。
    衰弱的亮度,架起了長長短短的空間,迷迷糊糊隻足以支持周身的維度。
    左轉右轉,飄來飄去,好似人頭般的東西被懸掛在幻象之中。
    一種暈眩感席卷而來,如蚊蟲叮咬的刺癢蔓延全身上下。
    光影飛分成了幾個格子,預示遠方的灰白風景。
    乘著龍卷風似的感覺,平安恍惚之中,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喘著大口的粗氣。
    升華的水霧飄散,似乎馬上就要凝結成霜。
    平安仰著頭,眼神依舊木訥地望向宮牆之上。
    過了一會兒,他手臂一伸,踉蹌爬起,按著心口的悸動,麵色近乎虛脫般的蒼白。
    交了班,平安走出值班房。
    迎麵便碰見了,幾個避著平安的同僚。
    雜言碎語,像蒼蠅一樣煩人,平安眉梢微微吊起,眼眸閃過一抹亮色。
    那幾個人噤若寒蟬,瞟著平安路過身旁,感覺他就像是一個遊蕩的凶煞。
    嘴巴碰著,卻不敢發出一個字!
    平安與他們擦身而過,臉若古刹銀牙,氣勢不怒自威,一步一步好似猛虎下山。
    神明的象牙白,嚴肅而又讓人不禁偃師敬畏。
    等到午後,天邊翻出一抹魚肚白。
    街口小道處,平安捂著胸口,表情猙獰萬分,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
    額間十字光亮一閃,那畫皮媚骨的女人,竄出他的身體。
    隻見,她臉色白透如玉,幹癟的血肉骨皮,逐漸盈潤豐腴。
    紅衣豔抹,細長的指尖,劃過平安的臉頰,輕輕一勾抬起他的下頜。
    彎腰欠身,如青提側柏輕撫。
    神態樣貌,小情悠悠,更恰似寒光遇見驕陽,紅杏悄然探出牆頭。
    “小東西,你欺人太甚!”
    “哼!”
    “我不容易要養好傷,”說著,她翹著嘴巴,雙手握成柳橙大小,顰顰嫋嫋很是煩擾,“真是太煩人了!”
    “你要負責,知道嗎!”語氣一轉,似青林芭蕉,柔美雅音。
    一聽,判若兩人,一個身體兩處神情。
    沒說幾句,她翹指一點平安的額頭。
    狹長的小道上,幾個過路的人,不由得側目而視,悄咪咪地看一看是不是小情人在偷偷幽會!
    結果,他們目瞪口呆,眼皮都快翻到了天上,不多久趕緊僵硬地轉過頭去。
    顫顫巍巍的,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看來是喝多了,大白天的都能撞見鬼!”
    “我們絕對是眼花!”
    “對對對!”
    春華秋實,愁眉對上媚眼。
    “吭—“平安捂著心口,鑽肉般的疼痛,麻了大半個身子的穴位。
    “嗬!”
    “你知不知道,那個陣法對我很是拘束!“
    “玩呢?你三天兩頭地找罪受,我想出來,都出不來!“
    “一遍又一遍,你是天女石嗎?天天接受洗禮!”
    “老娘都快成白開水了!”
    “跟著你,真是遭罪,要了老命了!”
    “我……“平安咬著嘴唇,半天沒有說出一字半句。
    “我!我!我!我什麽我!”
    又沒說上幾句,她香腮微鼓,平添幾分秋色。
    氣息難平中,更是一把勾起平安的衣襟,輕輕上提,另一隻手變化皮骨爪狀……
    平安倚著苔石牆麵,一臉的痛苦難忍,雙手依舊按著心髒咿咿呀呀…
    “啊——”紅衣美人淡扶眉間額頭,說不清的委屈連連,煩悶地一甩袖子好是風情。
    嗯——嗚——
    光影轉圜間,她愁眉苦臉,哀感憂傷,似乎有著少女的情絲。
    梢眼上挑,憤懣難平地撇了一眼平安。
    隻求天上明月,但使日下鬆間。
    一眼,似乎也能掙脫掉空間與時間的圍樓。
    “額——累了!”
    紅衣美人旋身如紅煙曼曼,跳脫粉豔胭脂,又竄入平安蒼白微皺的額間。
    過了良久,平安拖著疲軟的身子,想著那高牆之內的辛秘,還有剛才的狀況……
    頓時,心中的萬千疑惑,似乎有了一點的啟示。
    步履揣測,不消一刻鍾。
    順路拐個彎,平安就來到了記憶中的地方。
    “與君說!”
    “藍山題詞,梧桐對頭!”
    “朝朝暮暮,年年月月,不止今晚安好!”
    人行往來,閑時遊園,滿座富貴人家。
    聽著陳詞作罷,無需多想,前麵是翻蓋成戲樓的舊址。
    隻見,茶香飄逸的隔間窗戶,圍著偌大一個台麵,棕木桌椅落了滿座,小廝搭著白手巾在美人在懷間忙活個沒完。
    此時,平安的心中,何止白紙滿言,戲子歌舞荒唐,簡直萬種念想悲從中來!
    計時,一個酗酒的路人,撞了平安個擦肩,不由分說地惱怒地起來。
    “他姥姥的,你是誰?”
    “膽敢!”
    平安滿身看著幾分懶倦,眉峰如聚,雙眸微合寒光,足以凝起三尺霜。
    那人指著平安,動作拖拖遝遝,焉了吧唧,滿身還帶著令人作嘔的濃烈酒臭味……
    側瞥一眼,他瞬間將目光移開,指著旁邊,晃晃悠悠地進了戲樓!
    四處行人走過,唯恐避之不及,也不敢去說點什麽。
    平安毫無留念,隨著風去的方向,回到了府邸推開房門。
    如意微翹著蒼白幹皺的嘴唇,顯然燒的不輕。
    含門纖手,她坐椅在門口自顧猶憐,畔目華夢是幾朵天邊雲愁。
    “你真是個沒心肝!”
    “媳婦,照顧這樣,沒少折騰她吧!”
    突然,那個熟悉的清幽之音,再次刺耳響起。
    聽著,那不饒人的意味有些許諷刺的埋怨。
    如意抱著皮襖,步搖珠簾,雙眸沉沉祁連霧紗。
    平安還以為自己有點幻聽,揉了揉額間,扶著踉蹌走至身前的如意就進了屋。
    爐火騰騰,不到一會兒,拔高的溫熱漸漸舒緩了稍冷的身體。
    庭風望卻,把屋簷長梢描畫。
    兩個小孩天真無邪,又或是小小年紀,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冷。
    糯米團子似的身體,裹著繡花的棉衣,小手上還戴著相應的連線手套。
    今天——
    明天——
    後天——
    玩心也帶著淘氣,他們在牆上亂寫亂畫。
    可是,誰又知道,這是不是為了今日,明天,後天作的三行情詩。
    “沒想到,你竟然阻隔了與魁魔的聯係!”
    “小姑娘,挺好看嘛!”
    紅衣美人衣裳寬鬆下來,縮著身子靠近被拖入幻夢中的平安。
    平安掙紮著,感覺仿佛在千絲萬縷的蛛網,束縛在她這豐腴酮體之前。
    “郎君,我好看,還是她好看呀!”
    “你……”平安一動身子,身上彷若有千斤重壓,“吭——”
    紅衣美人眉眼如狐狸,閃爍著殷紅的目光。
    不經意間,她又輕挑衣領,微而不露,那絕美的容顏下好似雪中血陽。
    臨近極限時,那是一種幾乎快要撕裂手筋腳骨的苦痛。
    “啊——”
    如意裹著被子,依偎在旁邊,熟睡中心悶的發慌,耳邊繞起的呼叫聲直接把她驚醒。
    月明星稀,窗縫灑下幾斑暗色。
    此時,平安全身冒著冷汗,額間閃過十字光亮。
    “真是的!”幻夢中,一陣霧氣盈起回環,紅衣美人雙手叉著細腰,鬱鬱寡歡,來回晃悠表達著不滿。
    平安被鮮紅的紅線刺穿,懸浮起來,看著都覺得痛的要命。
    接著,紅衣美人又道:“幹什麽!”
    “知道了!”
    “你到底還想讓我怎樣?”
    “我就不能發發脾氣!”
    “這小子,是你後代嗎?”
    “給他點小教訓,都不行!”
    “唔吭——”
    ……
    石磬刻時,如意將手放在平安胸口,來回給他捋著呼吸。
    平安汗水噙滿了額前的碎發,想著這一副窒息斷氣的樣子,覺得應該會稍微有點用吧!
    夜深過半,平安早已沒了事,不過還是像死人一樣睡著覺。
    而,如意縮在被襖裏,腦袋半探外麵,趴在旁邊一直困得發顫。
    驀然,她一下子側躺在床上,竄動幾腳搭了上去,像個小懶貓一樣粘人。
    ……
    呼呼呼——
    咧咧作響的北風,不知要吹來遠方的顏色,還是天上星漢挽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