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地林深處逐漸有暗色的粒子升騰，扭曲的泥河不時噴湧出一小片不知是動物還是人類骸骨的汙物。
    古代種樹精看向腳下的凡人，開始了猶豫。
    “嗯...你付出的代價會是什麽呢？”
    然而這一切都是表層的現象，在真實的超凡視域之中，巨樹精的臉色遍布猙獰，它看向這年輕維京頭領身上糾纏的無數命運織線。
    “這種數量級的因果子線！怎麽可能。”
    “不過區區的凡人...”
    樹精用表麵上的拖延和思慮，代替了其內心的癡喜，它看向迪米爾的眼神逐漸陰鷙下來，但被掩飾起來。
    “如果他真的凡人，那這才是異常。”
    “那麽答案很顯然，他不是...”
    樹精的想法越來越多了，然而口頭上還是用“嗯，你要付出什麽代價呢...我再想想...”之類話語來拖延迪米爾。
    以至於這種詭異寂靜的沉默等待，甚至讓迪米爾自己都產生了疑心，“這個扭曲的樹精怪物，為什麽老是重複這句無用的話語...是在拖住我？”
    “還是發現了我有什麽值得它留心的特別之處麽...”
    黯淡的環境下，迪米爾的主要注意力仍舊停留在那隻龐大詭異的樹木精身上，卻同時也悄然側目看向身周的夥伴們，但大部分人的處境都並不理想——不論維京人還是野民奴隸，他們大多陷足於濕漉漉的淺泥潭無法自拔，麵孔上停留著被透支靈視能力的癡傻表情。
    到現在為止，他有點後悔莽撞踏入這濕地林深處了，顯然這個世界上的這群掌握超凡之力的生物們，比他原本的想象中還要更加混亂交織。
    它們像是擁有智慧的扭曲者，使用尋常和人類打交道的辦法來對付他們可能會吃個大虧。
    “不過至少有成為超凡的渺茫機會...”
    “丹族人的裹布是我目前唯一找到的稀有物品了。”
    迪米爾心中一沉，這也許說是孤注一擲也不為過，他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嗯，對了，我想到了。”枯臉樹精的巨大枝條蔓延至整片天空，濕地藻林最深處的大部分空間都被其占據，這頭巨怪此刻用奇異殘忍的表情望向迪米爾，枯萎中空的樹洞裏傳來回聲，“你可以告訴我一個秘密。用秘密來交換你想要的...嗯，那塊石頭。”
    雖然不知道枯樹精的目的是什麽，但迪米爾緊繃著的神經此刻總算鬆弛下來了一些，他站在這片即將被黑暗遮蔽的泥潭之中，用微小的身軀發出了洪亮的聲音：“一個秘密！我當然原意分享。”
    “在北邊寒冰半島群係的西南方，那裏有一座同樣巨大的島嶼，異教徒們在那裏生活。”
    “他們的文明高於我們北地人，是一支擁有高級智慧的民族。”
    “這個秘密，足夠嗎？”
    站在淤泥中的迪米爾，此刻身體被巨大的陰影籠罩，所幸巨樹沒有表現出任何攻擊性的意圖，它靜靜聽完了迪米爾的答話，和巨人相似的老樹皮臉麵上出現了若有所思的情緒。
    “有意思...”
    “這的的確確是一個我所不知道的秘密。”
    “嗯，很不錯！”
    巨樹突然高興起來，幾百顆人頭樹瘤在它的株幹表層大笑，它伸出幾枝高過巨魔的藤條，其上有人的臉在思索。
    這些人臉枝條有些纖細，但是這種細小是相對於整棵巨樹精來說的，它們的臉下降至可以與迪米爾麵對麵的高度，在年輕的長牙部落領袖麵前，這些人頭吐露出約定的言語：
    “你帶來一些西南人之中的強大者，我需要他們留有一定生機的屍體。”
    “至少要五具，或者十五具那就最好了。”
    “這樣的話，我可以將那塊巨岩的拓印體贈送與你，嗯，一塊我用不到的備份之物。”
    大樹精的生命構造似乎比迪米爾想象的還要離奇，這些人頭枝條的智慧明顯高於凡人，至少它們的表情較為豐富，語氣也比北地人更加文明。
    “這些樹精的人臉瘤之中，確實沒有見到過西島人的血脈。看來我的這個秘密成功打動了這隻怪物...”迪米爾心中的巨岩放了下來。
    他和巨樹精談起這筆交易：“作為比你弱小許多的凡人，‘帶來西島人屍體’這項任務對我來說並不困難，但需要殘留有生機可就不簡單了，我需要一些可以幫助我的力量。”
    迪米爾在賭這隻巨樹的好奇心，他看出來這頭怪物的智慧極高，對凡人的世界有智欲索求。
    “嗯...一個額外的要求，有些逾越我們之間的小小‘友誼’了。”人頭枝條的臉蛋顯露出短暫的猙獰，然後才敘述出更多話頭，“枯木的泉水，可以和死亡並存。你用石碗舀走一部分，但不能貪多。”
    枯樹腳下，那些古老樹根盤踞紮堆的地方，黑暗的泥潭裏有一汪墨綠色的汁液湧出。
    迪米爾忍著身體上的一些不適，一些透支靈魂視界的狀態，強忍著從那裏麵舀來一小些泉水。
    “這維京人臉孔被黑泥侵蝕，然而卻能夠維持高度的注意力...”巨樹精暗中思考著更多迪米爾身上表露出的蹤跡。
    但迪米爾很快就從那最深處的暗地脫離出來，他保存好珍貴的枯木之水，回到那群呆滯站立的戰友身邊，不少人腳下的汙泥已深達小腿。
    “那我就要離開了，樹木的朋友。”迪米爾漸漸感到體力上的透支，這種疲憊感是從所未有過的，他察覺到所有一切的不詳都來自那枯樹本身。
    “嗯，當然可以。你當然可以走，以及你的這些朋友...”枯樹木以驚人的速度退去，枝條編織出來的黑夜逐漸消退，濕地藻林再次恢複了以往泥綠色的自然環境形態。
    像是一場身臨其境的噩夢，但那被石匣存放著的黑水，表明了一切並非幻覺。
    眾人紛紛驚醒，不少野民麵目驚懼，而維京人們隻覺得奇怪，他們從泥潭裏走出，望向隊伍前端的頭領。
    迪米爾此刻十分疲乏，不過自身精力仍可以緩緩恢複，他抹去了臉上停留的不明淤泥，宣布道一個劫後餘生的決定。
    “我們回去吧。趕在黑之陽前頭，回歸部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