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艱難地在沙地前行，幾乎走不動路，風沙刮得我睜不開眼睛，身上的舊布衫勉強能護住外露的皮膚和懷裏的一隻貓，微弱的心跳表明它還沒有變成一具幹癟的屍體。我報複性地捏捏它的後頸，有些後悔追著它出了城。
    如果天黑前不能到達城區，我們就會死在這裏。
    死亡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麽可怕的事，甚至於我早就習以為常了。我每天目睹一些人死去，或者病死或者餓死，早就變得麻木。我想城裏也沒有人害怕死亡，他們甚至不知道活著和死去有什麽區別，也許死亡對他們來說還更加輕鬆。但我不一樣，我想活著，我還想再見到我的母親。
    我並不出生在這裏。已經過了太久，我不記得我從哪裏來，隻記得那年我還很小，有一次母親帶我外出，我們的車出了意外，翻在了沙漠，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在主城裏了，一個裹著破布長袍，身材瘦小的女孩守在我旁邊。
    見我醒來，她遞給我一碗黑乎乎的東西，我喝了一口，“哇”地一聲吐了一地。
    她看上去不太高興，我有點害怕。
    “對不起......請問你有沒有看見我的母親？”
    “沒有。”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的母親，這位大約十多歲的女孩成了我的“母親”，她說她叫阿星。
    剛開始我忍著不哭，因為母親說過要堅強。可是過了好長時間，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個星期，也可能是幾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始終沒等到母親來接我，我很害怕，我越來越害怕。
    一天夜裏我終於夢到了母親，她說以後的日子她不能再陪我，我要學會自己好好生活，我終於忍不住哭著驚醒，我哭了一整夜，阿星被我吵醒，她一句話也沒說，架起一堆柴，燒了整整一夜。
    我在一陣幹嘔之後昏睡過去，醒來之後甚至我忘記了我是誰，我隻知道我在等我的母親。
    “你叫金絲雀。”阿星說，“走吧，去找食物。”
    我跟著阿星出去，這座城實在破敗得不成樣子，街道上沒有半個人影，小巷裏卻多的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他們為什麽都睡在這裏？”我拉住阿星的外袍，心裏十分害怕。
    “他們都死了。”阿星說得平淡，我卻聽得眼淚直掉。
    “餓死的。”阿星繼續說，“沒有食物就會餓死。你想死嗎？”
    我拚命搖頭，眼淚不停地往下掉。
    “省著點哭，水也不夠。”
    我咬咬牙，從那以後再也沒有哭過。
    阿星看上去非常瘦小，行動卻很敏捷，她很快就抓住了一隻老鼠。她抓住它的尾巴，三兩下將它摔死。她提著老鼠朝我走過來，我嚇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阿星升好火，架好鍋，拿出一把小刀，麻利地去頭，扒皮，剔肉，鍋裏的水剛好沸了，她把肉扔進去，攪和兩下，煮好了遞給我。
    我看著那鍋肉，胃裏一陣翻騰，還好沒什麽東西可以吐。阿星見我不接，也不說什麽，隻是把鍋放在我麵前，我掙紮了很久，在熱氣散去的時候捧起鍋吃起來。
    “阿星？阿星？”
    阿星生病了，她不再有力氣帶我出去，還好我早就學會了怎麽找食物和水。我出去了大半天，今天運氣不錯，抓到了四隻沙鼠，我煮好食物叫阿星起來，叫了很久也沒有把她叫醒。
    我快要放棄了，跪在她身邊發呆。她突然動了一下。
    “阿星？”
    “嗯……”她應了我一聲。
    “吃飯了。”我扶她起來，飯喂到嘴邊，她沒有張嘴。過了好一會，她開口說話。
    “我其實也想見一見你的母親，她一定像綠洲一樣美麗。”
    “你會見到她的。”
    “嗯......”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阿星笑，她笑起來真好看啊，她笑著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獨自生活並不太艱難，阿星早已將她能教的都教給了我。那天，我像往常一樣布置好了捉鼠陷阱，卻筐住了一隻瘦小的貓。我已經非常非常久沒有見過貓了，我拎起它的後頸，將它捉了起來，它拚命掙紮，但它的力氣實在太小，掙紮了不過一會就不再動彈。我一手提著它，一邊重新布置好陷阱，躲到了一旁。
    “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又不會吃你。”
    “嗷……”
    它做出一副凶惡的樣子，但因為虛弱而顯得無力，眼神卻很堅定，讓我想到了阿星。
    我掏出僅剩的兩條肉幹，遞到它嘴邊，但它不予理睬。我看了它許久，也覺得奇怪，好好的為什麽要把它捉起來呢？
    我將一條肉幹放進自己嘴裏，又將另一條肉幹塞進小貓嘴裏，將它放開，就起身去看我的陷阱。再回頭，小貓已經不見了。還不錯，肉幹也不見了。
    我等了一整天，沒有捉到一隻老鼠。這是很平常的事情，隻是我現在一條肉幹也沒有了。
    夜裏我來到城樓上，我非常想念阿星，就想看看天上的繁星，隻是可惜，什麽也看不見。等到困意襲來，我準備起身，扭頭卻看見一隻貓蹲在不遠處，同樣看著天空。
    “阿星。”我輕聲喊道。
    “嗚。”那隻小貓偏過頭，回應了我一聲。我愣了很久，回過神來小貓又不見了蹤跡。
    連著三天沒有捉到老鼠，這樣下去我可能會餓死，但我不想死。正想著該怎麽辦的時候，不見了兩天的小貓卻出現了，它看了我一眼，轉身朝城門口走去。它走得很慢，還時不時回過頭看我兩眼，我想它也許想帶我去什麽地方，便跟著它走了。
    這是我第一次出城。
    小貓帶我找到了一處沙鼠的巢穴，我們收獲了7隻沙鼠。可回城的路上為了躲沙塵暴，我迷失了方向。待大風暴停息，我終於找到回城的方向。
    風沙仍然很大，但我不敢停下腳步。上天今日給了我一次生機，能不能索性再多給一次？正這樣想著，風沙竟真的小了許多。
    我停下腳步，希望眼前就能出現城牆的輪廓。確實有龐然大物隱沒在沙塵之中，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絕對不是城牆。我有些害怕，想要離開，但那東西卻朝我移來。我害怕極了，轉身就跑。但沙地裏奔跑實在困難，我摔倒在地，又急忙爬起來繼續跑，如此幾次就沒了力氣，趴在地上站不起來，我有些絕望地回過頭，那龐然大物朝我投射出眩目的光，照得我兩眼花白，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