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天色已然將黑，寧府各處的廊簷過道上一早已經點起了大紅燈籠。
    今兒的天氣還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天值此上元佳節，便也給雲朵放了假。
    竟然一天都沒有下過一片雪花。
    不過夜色下的瓦頂，還是能夠從肉眼中瞧見，遠處的屋瓦在夜色下閃閃發著銀光。
    又因是十五這日，天上正飄著一輪滿月，掛著銀河的星空下，甚是透亮無雙。
    此時的星空沒有後世的工業影響。
    肉眼可見的銀河星空，卻是星光閃閃，它們似是圍成一圈，於深空中擁抱著那一飽滿的皓月皎潔。
    秦可卿的兩個丫鬟寶珠瑞珠一早就被賈珍派人打發走了。
    此時從賈珍的內書房出來，在前往薈芳園的路上，卻是隻有徐北雲與秦可卿二人。
    他們二人從小院出來，秦可卿叫住了兩個前頭帶路的丫鬟，從一個丫鬟手中接過一盞蟠螭燈。
    揮手讓她們二人先行退下，秦可卿獨自一人前頭帶路，領著救她於水火的少年，夜色下體態輕盈地前往天香樓。
    秦可卿香手提著一盞蟠螭燈在前頭帶路，月色與燈色籠置著她那驚鴻豔影的身段下，卻是讓徐北雲覺得，確實是不愧為十二金釵之首。
    就從她那綽約多姿的背影來看，就稱得上是徐北雲兩世為人所見到的女子當中第一人。
    若說徐北雲心裏對秦可卿沒有什麽想法的話，那肯定是在自欺欺人，不過現在的他早已沒了初到這個時空的獵豔心情。
    從見完兩宮帝皇之後，眼下的他在神京城最需要的就是蟄伏起來。
    未來的大周朝堂隻會更加地波譎雲詭，雖然他是堂堂藩王世子，但兩宮帝皇的爭權奪利，以及未來的奪嫡之爭，還有夾雜在大明宮和太極宮的齊王。
    此時的大周，表麵上看似毫無波瀾，實則卻是暗潮湧動，詭譎迷離。
    徐北雲作為一個藩王世了，隻要稍有不慎，帶來的則是帝皇的猜忌和最為嚴酷的反製。
    他隻需要安靜地等待，隻等未來的耽羅島步入到正常軌跡，海軍一旦建造完畢，他就能敢於對大周說不！
    如果未來一旦發生戰事，他將以北涼鐵騎三路南下，一路打通榆林關，直向神京而去。一路南下控製黃河岸邊，另一路直取關中的險關。
    再以戰艦切斷長江，以海軍陸戰隊北上配合鐵騎，以合圍之勢直取函穀關、潼關這兩關。隻要拿下這兩關，那麽戰爭的主動權就將是捏在他徐北雲的手上了。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徐北雲在見了兩位帝皇之後，在桂花院裏自己琢磨出來的一些不成熟想法，未來必然會視情況而定。
    徐北雲緩步跟在秦可卿的背後，一邊在心裏思量著事情，一邊欣賞著她蓮步輕移的豐神綽約之姿。
    也不愧賈珍那老不羞全然不顧禮儀之孝，想方設法地想把秦可卿變成他的跨下之物。果然不愧是紅樓第一絕世尤物。
    此時他雖有相救秦可卿的心，但他明麵上卻是沒有絲毫的立場。
    如果時間不允許，徐北雲也就隻能等未來的寧府被抄家之後，到時再看待時機救上一番，他隻要讓人暗中確保她的性命即可。
    如此絕色的女子，徐北雲可不希望她因天妒紅顏，像一些史書中描述的絕色女子那樣，紅顏自古多薄命。
    自從牛叔那一批人來到京中之後，徐北雲就後知後覺地讓王寧安排一些探子潛入東西兩府中，一來如果有任何的風吹草動，他也能提前預知，這樣才好著手安排後手。
    安排他的人手進入兩府，簡直不要太容易，隻要給賴家送些銀錢，直接簽上雇傭的文書後，他們雙雙搖身一變，成了賈家的豪奴家仆。
    這隻是雇傭文書不是賣身入府，這樣一來，他們的可操作容間就大上了許多。
    “如果…你以後有什麽難處，可到後街大藥王店鋪裏，尋一個叫王寧的人，如果他不在，你就和店鋪裏的夥計言明是我讓你過來的便可。”
    徐北雲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話和她挑明。
    畢竟方才隻要不是瞎子，自然是能夠瞧出賈珍的舉動，顯然是司馬昭之心。而秦可卿不顧禮法男女之情，以手觸碰他的衣物，可見內心已經是驚慌到了極致。
    秦可卿聞聽徐北雲之言，顯然是渾身一顫，她先是駐下蓮步，並沒有在第一時間轉過身來，而是愣了一會兒的神，直到她自己醒轉過來，先是深深地呼吸了幾下，慢慢轉過綽約的身段，垂著螓首朝徐北雲彎腰福了一禮，燕語鶯聲地傳來一句。
    “妾身謝過叔叔的相助。”
    “原是應該的，你也不用多禮…那個，我是稱你蓉哥兒媳婦，還是你的名號？不知道兩府中其他人是怎麽稱呼你的。我也可以和他們一樣稱呼你，畢竟叫你侄媳婦總覺得怪怪的，再有就是，你與我談話不用拘禮，也無須自稱妾身。”
    徐北雲側身避過秦可卿的謝禮，伸手虛抬示意秦可卿不用拘禮。
    “那…叔叔可以喊我小字可卿，西府的璉二奶奶習慣喊我可兒…”
    說到後麵那兩字，秦可卿那不施粉黛輕娥眉、淡妝素裹總相宜的麗容上，浮現出一絲紅暈。
    她是特意不施粉黛的，在她見了夫君賈蓉後，她就借機把粉臉洗了洗，她是存了老爺看在她素容的份上，對她少一點兒的心思。
    可惜她不知道徐北雲是從後世而來，原時空最講求的就是素顏。
    此時的秦可卿在月色籠罩下，臉上呈現出的一絲羞意之下。卻是讓徐北雲呼吸一凜。
    不能多看不能多看！
    徐北雲側過身子伸手往前一指，示意秦可卿往前帶路。
    秦可卿見了，在徐北雲看不到她的情形下，她那雙娥眉揚了揚，朱唇微翹。
    恰好是她瞧見了徐北雲局促的模樣，把她心下的那絲羞意衝淡了不少。
    顧盼生姿的眸波裏蕩漾起一絲笑意，柳眉下的一雙眼睛笑成了彎月。
    秦可卿轉過身姿，邁起蓮步朝天香樓而去。
    ……
    卻說此時的天香樓燭火通明，看台上和戲台裏一早已經點起了大紅燈籠。
    還有許多的彩燈，以及一些丫鬟手中提著的各色走馬燈。
    天香樓裏人滿為患，除了寥寥十數位的主子，其他的竟都是數百位的丫鬟仆從。
    單從手中舉著各色燈籠的仆從們來看，粗算之下都有數百位。
    他們分別侍立在戲台和看台下麵，硬是把天香樓的戲台和看台圍成了一個圓圈。
    時不時地還提著各色燈籠緩慢地走上一圈，這是方便主子們更好地觀賞花燈了。
    謔！簡直了。
    這些造型各一的花燈，皆是因為主子們喜歡在上元佳節時於府中賞燈。
    賴大和賴二找人一早就訂做好的上元花燈，式樣一律往貴裏的挑，隻要華麗好看就行，銀錢不銀錢的，國公府差你這麽一點花燈錢？
    這是花燈老板從榮國府的小管事口中聽來的，可見國公府的奢靡程度。
    這也難怪寶玉先前說，上元佳節哪需要出府到城中去觀看花燈的，在府中觀看亦是一樣。而稍遠處的一處小溪邊上，已經排著一長排的小廝，他們正提著船燈往小溪上麵放。
    隻待小溪上麵的船燈流過天香樓，到薈芳園的水榭之處，再有小廝們從那處將之撈起，接力地再拿到小溪上頭重新放到溪水中。
    如此循環中，長長的小溪卻是滿滿地流光十色。
    謔！這一豪奢現象倒是把徐北去瞧得目瞪口呆！
    他貴為涼王世子都沒有過這樣的玩法，果然是百年的豪門，才能夠體現出這些以人力物力堆出來的壯觀現象。
    對比之下，徐北雲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大周的井底之蛙！
    二人來到天香樓近處，秦可卿這也是在寧府過的第二年上元佳節，顯然是她去年已經習慣了。
    所以她對眼下的現象並沒有表現出過多驚訝，隻是淡然地引領著徐北雲走上了看台。
    此時的戲台上演的正是南北朝對峙時期，江西臨川人湯顯祖所作的‘牡丹亭’。上演的主角正是杜麗娘那一出戲。
    此時正是精彩時刻，看台上的諸位夫人皆是一片叫好聲。
    一直焦慮地等待著徐北雲的史湘雲，第一時間瞧見來到天香樓的倆人，她急忙從座椅上起身，手裏還拿著一塊糕點，一邊往嘴裏相送，一邊在第一時間吞咽完。
    “北大哥，可算是把你給等來了，咱們快和姑奶奶告辭一聲，馬上動身前往醉仙居罷。”
    不到湘雲不急，畢竟醉仙居是神京第一樓，且他們家的醉仙釀雖比不上北涼香水那般緊俏，卻也是讓她念念不忘了許久，現下大好機會，她可不想錯過。她也擔憂過於人多，萬一頭名被人得了去，那她會覺得今年都不會好過了。
    卻在這時，一直蹲在看台下的一個小廝，看見徐北雲之後，第一時間從地上跳將起來，閃身擠到到徐北雲身邊。
    “雲大爺！小的是大爺對麵梨香院蟠大爺的長隨，我家大爺著小的尋大爺到梨香院一趟，有要事相商。
    小的可算是等見您了，我家大爺讓我去桂花院尋大爺您，可巧您院中的香菱說你還在寧府天香樓這邊。
    如果不是我家姑娘說與我知，我可真不知在何處候著了，還望雲大爺移貴步往梨香院走一遭。”
    那小廝在雲大爺數步開外停下腳步，見完禮快速地把來意給過了遍。
    不等徐北雲開口，邊上的湘雲一聽就開始炸毛。
    “去回了你家大爺，就說北大哥已經應承了我，一會我們要往醉仙居走一遭，要麽讓你家大爺等晚點或者明天再找北大哥相商。”
    那小廝聽了並沒有露出為難之色，他聽了湘雲的話，反而高興地一跳，開心地道：“著哇！我家大爺也是想邀請雲大爺到城中閑逛，如此，那我便回了我家大爺，讓我家大爺在醉仙居與雲大爺相聚。”
    話落，薛蟠的長隨急急忙忙地朝徐北雲行禮告辭，不等徐北雲回答，他飛也似的跑出了天香樓。
    而在此時，一直留意著這邊的寶釵起身走到薛姨媽身邊耳語了幾句，薛姨媽先是一愣繼而又是不停地搖了搖頭。
    寶釵再俯近她媽媽的耳邊敘說著什麽，薛姨媽神色複雜地考慮了一番，最終她點了點頭。
    秦可卿知道徐北雲他們要出府，她眸光裏的一絲向往神色飛快而逝。她先是和徐北雲福了一禮，再與湘雲告辭了一聲，便回了看台上。
    “北大哥，一會就是我，還有惜春與你同去，其他人啊，要麽是不喜出府要麽就是老太太不同意，嘻嘻！
    惜春和姑奶奶說了她今晚要留在寧府這邊，而我今晚就回我的候府了，故而也就她和我才能一道出府啦。”
    這時，湘雲俯近徐北雲的耳邊，細聲地說道，生怕被人瞧見了去，不然她和惜春就不一定能夠出府了。
    這個鬼主意指定是湘雲想出來的，小惜春年齡尚小，許是在府中過膩了上元節，惜春被湘雲一慫恿，她比其他人對外麵的燈市更為向往。
    瞧見史湘雲鬼頭鬼腦的樣子，徐北雲眸中乏起一絲笑意。他朝史湘雲點了點頭，示意她在原地等他一回，他先上去朝老太太她們打個招呼。
    徐北雲畢竟是答應了小惜春，黛玉與寶釵她們不能出府，這也是在徐北雲的意料當中。再者他方才瞧見天香樓的現狀，方才知道，賈府的人根本不需要出府門半步，就能夠欣賞大多數平民窮他們一生之中，都未必能夠看到的狀觀現象。
    這倒也不用他去擔心黛玉她們在上元節過得不舒心，就是可惜了不能與林妹妹逛街看花燈了。
    不過時間還長，以後多得是機會，也不差在這一時刻。
    徐北雲上了看台，與賈母她們告辭後，小惜春許是一早交待完畢，此時她的小手正被徐北雲牽著，兩人一道下了看台。
    小惜春漂亮的一雙眸子裏，溢滿了光彩。許是她長這麽大從沒有出過兩府，此時的她滿心緊張和憧憬。
    徐北雲不知道的是，寶釵卻是跟隨在他們二人的背後，一並下了看台。
    看台上的夫人們並沒有留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她們皆是興致勃勃地觀賞著戲台上精彩的一幕。
    唯有黛玉，探春與寶玉三人不動聲色地瞧著離去的三道背影。
    黛玉其實也想一道跟去的，隻不過她不像寶釵，她是孤身一人在神京，除了一個外祖母，再無其他對她好的親長。
    至少這一年來，黛玉能夠感覺到旁人對她的心意。
    況且外祖母肯定不會同意她晚上出府，雖然今兒是上元佳節，皆是因為今年和以往不同。今年神京城的人過於眾多。
    方才探春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她旁敲側擊地問過了老太太，老太太言明鳳姐兒買了很多的煙花，今兒晚上外麵指定亂七八糟的，大家就在寧府看戲，等晚一點再一齊觀賞煙花。
    黛玉與探春雙雙在心裏暗歎一聲，羨慕寶釵的瞬間，卻也馬上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打起精神抬眸往戲台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