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3 冉冉升起的帝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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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逃跑途中,同泰帝偷眼看了看身後,護駕的僅剩下三名禁軍了。他緊緊握著韁繩,用馬鞭不停地抽打著坐騎,希望能快些逃離戰場。可是,突然,同泰帝的戰馬一聲長嘶,馬失了前蹄。由於慣性,同泰帝一下子就栽了出去,並在地上滾了好幾滾才停住。此時的同泰帝,帽子也掉了,衣甲也開了,額角也破了,頭發也亂了,臉上也花了。他眼睜睜看著幾個柔然人就要來抓自己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隻聽“著”的一聲,突在最前麵的柔然騎兵被一枝白羽箭矢射落馬下。緊跟著,一支騎兵在一名白馬騎士的率領下旋風般地衝入敵陣,僅僅一個衝鋒便把柔然追兵殺散了。白馬騎士旋回馬來,對著同泰帝抱拳說:“將軍不要害怕,我乃大周子民,已將追兵趕散。”在三個禁軍的攙扶下,同泰帝緩了好半天,才平複過來。他使勁擠了擠眼睛,就見麵前的白馬騎士二十四五歲年紀,臉色微紅,左臉外側有一絲白色蝸痕,眉宇間透著英氣和活力。同泰帝勉強抬了抬手,問道:“這裏,這裏是什麽地方?請問壯士尊姓大名?”白馬騎士欠身說道:“此處名曰龍潭。我乃光裕寨人士,姓宋名啟愚字宣道。”同泰帝此時猶如驚弓之鳥。他既不敢暴露身份,也不想讓人看到皇帝的狼狽。他一揖到地說:“多謝宋壯士相救之恩。某是石……石黃,乃禁軍統領。他日,他日石某定將厚報恩公。”宋啟愚從懷裏掏出一個小藥葫蘆,扔給同泰帝身邊的禁軍士兵,說道:“這是止血藥,可給石將軍敷上。”然後,他又問同泰帝:“石將軍,你既是禁軍統領,怎會到此?皇上大營可有危險?”同泰帝說:“我軍昨夜在桑幹河畔紮營。不料,柔然大軍半夜來襲。我軍損失慘重,禦營已被攻破。”宋啟愚著急地在馬上直跺腳。他一抱拳說:“石將軍,此地向西十幾裏就是應縣縣城,將軍可到那裏暫避。我現在立即帶兵北上,解聖駕危難。”說完,宋啟愚也不待同泰帝答話,撥轉馬頭,呼喝著:“全體隨我來,北上救駕。”百十個騎兵聽命旋馬,跟著宋啟愚疾馳而去,僅在同泰帝麵前留下了一陣塵煙。
    那麽,宋啟愚是如何來到戰場的呢?原來,在周軍昨日紮營後,韓通將軍放出的信鴿僅用了小半個時辰就飛回了光裕寨。餘允文接到消息不敢怠慢,立即呈送給了宋啟愚。宋啟愚展信研究了半天,仍難以判斷戰場形勢。他便去找祖父商量對策。宋太公眯著眼睛想了好久,突然張口說:“不好!柔然人可能今夜要偷襲聖駕。”宋啟愚也緊張起來,忙問為何。太公說:“四十多年前,奚人來犯,那時候你太爺爺做代州鎮守使。朝廷命他提兵抵禦。有一天晚上,我們也紮營在桑幹河邊,為了防備夜襲,你太爺爺派了大量哨探搜索周邊,並沒有發現危險。但就在那個晚上,我們的營寨受到了襲擊。我父子九死一生才得以逃命。戰後我們才知道,敵人隱蔽在龍泉灣。這片泥沼看似無奇,但能藏下數萬兵馬而不被發現。”宋啟愚大驚,忙說:“若如此,我們光裕寨必須有所行動。”太公點點頭說:“孫兒啊,你帶上二百騎兵到我大周的營壘去。一旦陛下有失,你要立即救援。”宋啟愚皺了一下眉頭說:“遵命。不過,前些時,為了抵禦柔然,在焦炭穀挖掘的塹壕並沒有回填,我今出兵隻能走沿河道路,恐怕今夜我們難以到達戰場。”宋太公悵然若失,說道:“那隻能寄希望於聖上洪福齊天,大周佛祖保佑啦……”就這樣,宋啟愚率領部隊經過一夜跋涉,天亮時,才剛剛趕到前線。
    當宋啟愚帶領著團練軍來到禦營外圍的時候,柔然軍隊已經撤走。周軍大營一片狼藉,很多地方還燒著火,一些將校在收容殘兵,一些軍人在清理戰場,救治傷員。宋啟愚逢人便問聖上下落,但沒人說得清楚。宋啟愚把吳襄、席軍民等人叫到跟前說:“看現在這種情況,柔然人極有可能是集中了全部兵力,做的最後一搏。他們的作戰目的是要麽抓獲我軍主帥,然後以此為要挾繼續南侵,逼我大周割地賠款;要麽在進攻取得大勝後,安全撤退。依我看敵人撤退的可能性很大,我想帶著你們奮力追一追,多少為我大周取得一些戰果,至少殺一殺柔然人的銳氣。你們看怎樣?”曹可用第一個表態:“好。全聽團練的。”吳襄等人也表示同意。於是,宋啟愚帶著二百騎兵繼續向北方追擊。
    由於烏利可汗在發動偷襲前就下過嚴令,所有部隊在天亮前必須脫離戰鬥,到雲岡集結,然後再匯合從大同城撤出的其餘部隊,北歸大漠。所以,當宋啟愚追到三官廟的時候,還真趕上了一支柔然騎兵。
    雙方軍將各拉兵器混戰到了一處。等離得近了,宋啟愚突然發現,在柔然隊伍後麵押著幾名被俘的周軍,其中一人身上還穿著明黃色的錦緞戰袍,那是隻有皇家才能穿戴的服色。宋啟愚的腦袋“嗡”的一聲。他大聲對身邊的兵卒命令道:“跟著我,一定要把穿明黃戰袍的人救出來。”在又經曆了一番血戰後,柔然騎兵漸顯弱勢。見此情景,一個柔然頭目丟開當麵之敵,撥馬回轉了後隊。他衝到搭載俘虜的馬匹跟前,舉起彎刀就要砍殺那幾名俘虜。宋啟愚眼看不妙,急忙摘弓搭箭向那名柔然頭目射擊。可就在那名柔然頭領被射下馬去的同時,一個柔然騎兵的彎刀也砍向了宋啟愚。宋啟愚雖然最大限度地向戰馬的一側進行了躲閃,但後背還是被刀尖掃到。鮮血一下子便染紅了他的衣衫。此時,宋啟愚顧不得疼痛。他先反手一箭,解決了那名柔然騎兵,又縱馬向被俘的周軍奔去。吳襄和曹可用帶著幾個人衝過來了。曹可用心疼地問:“好兄弟,怎麽樣?”宋啟愚臉色慘白,緊咬著牙關說:“我還撐得住,你們快去救聖上。”
    在又經曆了一陣拚殺後,柔然人死傷殆盡,剩下的幾個騎兵也喪失了鬥誌,扔下俘虜逃走了。吳襄等人把穿明黃戰袍的人從馬上搭下來,並給其鬆開了綁繩。而後,眾人跪倒行大禮,口稱:“陛下受驚了。”穿明黃戰袍的人趕緊把吳襄扶起來,擺手說:“壯士們快起來。咱家不是皇上。咱家是內廷總管白晨。若非眾位壯士,咱家……”想到自己一天來九死一生的經曆,白晨掩麵痛哭。這時候,席軍民扶著宋啟愚走了過來。宋啟愚很吃力地向白晨拱了拱手,問道:“敢問公公,皇上現在何處?”白晨沉吟道:“但願陛下已經逃離了戰場。”接著白晨就將自己的被俘經過講說了一遍,其間數度哽咽。席軍民聽後,說道:“照公公所言,陛下逃跑的方向正是我們來的方向呀。可我們並沒有遇到,隻是救了一個叫‘石黃’的禁軍統領。”白晨聽到“石黃”兩個字,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但卻不敢說破。他來到宋啟愚麵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個頭說:“咱家多謝壯士救命之恩。咱家定將壯士義舉奏報聖上,求聖上恩旨表彰壯士及諸位英雄。”
    經過查點,團練軍在這一仗裏損失了四十多名弟兄。等到收拾完屍首,要回軍的時候,宋啟愚已經不能騎馬了。曹可用等人就用樹枝和藤條編了個軟床,抬著他向南走。
    看著眼前這夥拚死衛國的民團,想想劉睿、張永德等人平時貪功爭寵的做派,又想到那些朝臣們在自己麵前逢迎拍馬的行為,白晨感觸良多,但最後,當他想到皇帝自稱“石黃”的場景時,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白晨太了解他的主子了,在這位皇帝眼裏國家的體麵和威嚴異常重要,任何臣僚都不能威脅他的名聲,他之所以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險些被俘的經曆。白晨扭臉看了看趴在軟床上的宋啟愚。這個年輕人的勇敢、機智和忠心給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決定保護這個人。通過詢問,白晨得知宋啟愚是秀才出身,之前還在馬營山、焦炭穀等地殲敵無數。他的腦子飛快地轉動著。他最終想出了抬舉宋啟愚的辦法。白晨走到宋啟愚麵前,親切地喚道:“宋壯士,宋壯士。”宋啟愚強撐著轉過臉來。白晨說:“宋壯士,讓他們把你先放下,咱家有幾句機密的話要跟你講。”宋啟愚命部隊原地休息,並讓大夥都退到三丈以外。白晨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宋啟愚說:“宋壯士,下麵我說的話千萬不能傳到第三個人耳中。咱家猜測你們救的‘石黃’就是當今皇上。”宋啟愚大吃一驚,剛要說話卻被白晨製止住。白晨說:“壯士不必多言,隻聽我講。當今聖上最看重臉麵和名聲。你們救他,而他不以實名相告,若咱家以救駕有功替你們討封賞,有可能給你們招禍。故而,咱家會以光裕寨出兵助剿有功奏報皇上,這樣皇上必然重賞光裕寨。”宋啟愚聽出了事情背後的厲害,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誠惶誠恐地說:“賴白公公保全,宋某感激不盡。”白晨接著說:“一會兒,咱家先隻身回禦營,再到應縣找尋聖上,恩公也可暫歸光裕養傷。對於皇上給以的賞賜,若為錢物名爵,恩公盡可收下,但若賜予官職,恩公務必辭掉。這樣既可以讓聖上收取打敗柔然的全部功勞,也能夠保護恩公及諸位英雄。”宋啟愚在感激白晨的同時,也對皇家的無情感到寒心。他努力拱了拱手說:“多謝公公以實相告。”白晨頓了頓,又說道:“至於恩公的前程,咱家自會全力安排。按照本朝慣例,不出明年皇上必然舉行恩科大比。若恩公能以進士身份出來做官,便不會再有人質疑你了。”
    同泰帝石磊在逃進應縣後,收攏殘部,並急調朔州、蔚州駐軍增援。很快,在皇帝身邊又集結起了十萬人馬。這次,同泰帝不敢再提兵北上了,而是命令張洪濤和王浩率領四萬禁軍收複大同。這兩位將軍經前一戰也對柔然心存恐懼。他們一麵緩慢進軍,一麵不斷向大同方向偵查敵情。當確認柔然已經撤兵,大同是座空城時,這兩位大將喜出望外,僅用了半天時間便趕到大同,收複了這座北方重鎮。
    與此同時,其它方向上的捷報也不斷傳來,先是西羌大軍被大都督陳鬆昌殲滅於雍州以北地區;而後,北燕見周朝兵力強大,遣使乞和。一時間,朝廷取得全勝的消息傳遍了大江南北。全國的老百姓也都開始頌揚同泰帝的英明神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