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在濟州(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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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戌時。
    適齡女子營區,一間營房內,隱隱能聽到啜泣聲。
    已在營區呆滿三日的崔成琴依舊無法適應現在的生活,從一介官宦之家的千金到如今淪為賤籍,命運總是無常。
    興許是哭累了,啜泣聲終於停止,營房陷入詭異的安靜中,似乎可以聽到旁人熟睡時均勻的呼吸聲。崔成琴更加有些睡不著了。
    棉枕上,被褥上,甚至身體上都散發著一股難掩的氣味(硫磺味),崔成琴開始愈發想念在漢城的家,想念自己布置的閨房……
    父親被治罪,兄長下獄,不知生死,心心念念的家早已支離破碎,難複從前。
    輾轉反側不知過了多久,待剛剛沉睡時,窗外的天色已大亮。迷糊間,崔成琴被一陣銅鍾的敲擊聲驚醒。
    營房內的布置如後世學校的宿舍般,不大的房間內有一排衣櫃,兩張高低床,幾把椅子,一張置放水壺的小桌,餘下再無其他。
    三個和崔成琴同齡的少女聽到銅鍾聲響,立刻爬起,開始了爭分奪秒的穿衣洗漱,誰都不想最後出門集結,早上餓著肚子。
    崔成琴爬下床,走到屬於自己的衣櫃前,從衣櫃中取出一套樣式古怪的衣服,快速穿好後,又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前往屋外盥洗。
    等收拾好服飾,來到營區空場前,那個看著就讓人生厭的老女人,正目光陰冷地打量著匯集而來的眾人。
    今日與前兩日不同,老女人身旁除了那些健婦外,還有一群陌生男子。
    領頭的男子,二十四五的年紀,一身儒生打扮,老女人在男子麵前,顯得萬分謙卑。
    聚集起來的少女,麵對陌生男人們的熾熱眼神,皆表現得惶恐不安,手足無措。
    “都靜一靜,今天有要事交代,你們可都給我聽清楚了!”老女人河東獅吼道。
    聽得此言,少女們終於安靜下來。
    儒生打扮的男子見此,滿意的點了點頭。
    老女人大聲道:“好吃好喝的養了你們三日,旅途勞頓也該休息好了!從今天起,會開始教授你們說宋話,同時還會教授你們洗衣做飯,勤儉持家,如何做好一個賢妻良母。留給你們學習的時限隻有一年,沒有通過考核的,隻能被送到妓館接客。”
    “這裏是濟州,是宋洲老爺們的地盤,你們如今都是官奴婢,要認清自己的身份,別幻想能有朝一日平冤回京。我勸你們早些斷了這個心思,想過個像樣人的生活,就得早日學會教授給你們的一切,誰要是不聽話,姑奶奶的鞭子會讓她老實。”
    “所有人現在去食堂吃早飯,吃完,有人會帶你們去學堂,下午還有技能課……”
    老女人說完,宣布解散,並指派兩個健婦盯著少女們的一舉一動,自己則跟在領頭男子身後,陪同巡查。
    一身儒生打扮的領頭男子正是何仰,他已被濟州總督府任命為對朝行動專員,負責李朝方麵的所有事務,監督發配濟州島的官奴婢安置,自然也是專員的職責之一。
    何仰邊走邊問:“眼下營區的安置情況如何,一共有多少名適齡女子?”
    翻譯官轉述完,老女人立即答道:“按老爺們的吩咐,我們將營區分為了兒童區、中老年婦女區、適齡女子區。其中兒童區共有兒童32人,中老年婦女區共有婦女67人,適齡女子區共有適齡少女179人,另外還有哺育期女性及幼童24人,已做了單獨安排!”
    何仰叮囑道:“適齡少女的教育培訓要多用些心,她們出身官宦人家,知書達禮,論身段相貌不是普通人家女子能比,總督府準備將這些人許配給軍官及幹部,你務必要重視此事!”
    老女人應道:“奴婢知曉輕重緩急,請專員放心!”
    “你做事,我自是放心的,將這件事做好,就是大功一件,往後少不了你的好處!”何仰許諾道。
    老女人眉花眼笑道:“承蒙各位大人看得起,奴婢已是感激涕零,哪敢奢望什麽好處!”
    何仰擺手:“有功則賞,有過責罰,這是我宋洲的做事原則,洪主管鞍前馬後的忙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們定然是要恩賞的!”
    老女人原是濟州邑縣監官妓裏的老鴇,先遣隊在攻占濟州邑後,甄別人員,發現這是個人才,於是不拘一格的留為它用。
    這般峰回路轉的遭遇,自然使老女人感恩戴德,她現在已成了宋洲正權的忠實擁躉。
    ~~
    吃過早飯,崔成琴跟隨其他人來到學堂。
    與語言學堂相隔的是一所小學,兩邊僅用木柵欄隔開。教授女子們學宋話的先生,同時也是小學的老師。
    隔著柵欄,好奇圍觀的幾個調皮孩子見少女們到來,紛紛做起了鬼臉。
    這時銅鍾聲響,孩子們立刻跑得沒影。在健婦的催促下,少女們也走進了教室。
    如花般年齡的少女們跟著先生“啊喔額”,僅一牆之外的一年級小朋友同樣在“啊喔額”學語,這一幅場景,怎麽看都覺得荒誕!
    一堂課結束,下課休息。
    崔成琴帶著好奇心,走到柵欄旁,看見學校操場上有孩子在玩耍,望了一陣,忽然在孩子堆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應文!應文!”崔成琴高聲喊道。
    孩子堆裏的小布點似乎聽到有人在喊自己,開始東張西望。
    “喊什麽喊,還不快回教室上課!”一健婦快步來到崔成琴麵前,揪著她的頭發便往教室走。
    “我弟弟在那裏,請讓我看一眼!”崔成琴吃痛地懇求道。
    但健婦置之不理,直到把人拖回教室,她才鬆手,瞪了崔成琴一眼。
    崔成琴揉了揉發痛的腦袋,一雙大眼睛回瞪著健婦。
    中午吃完午飯,少女們又被帶到成衣廠學習使用縫紉機。
    剛入廠,眾人就與對班的中老年婦女們碰了麵,親人相見,場麵一時哭聲震天,崔成琴也在人群裏看見了一臉憔悴的母親。
    “成琴,你還好嗎?”母親拉著崔成琴的手,激動問。
    “我很好,您呢?”崔成琴喜極而泣道。
    母親擔憂道:“我也很好,隻是不知應文現在如何,他們將所有的孩子都帶走了!”
    崔成琴道:“我剛剛看到了弟弟,他就在學堂隔壁!”
    “真的?”母親不敢置信。
    “是真的!”崔成琴點頭道。
    就在這時,一粗壯健婦惡狠狠嚷道:“哭什麽哭,現在還有工作完成,都想吃鞭子嗎?”
    “成琴,好好活著,活下去就有希望!”母親最後叮囑了句,於健婦的催促下,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