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森林某處，不知多深的地底，竟有一處宛若小城池般的地下宮殿。
    一抹白衣顯跡，給這處顯得有些幽深的場所，塗上了些許色彩。
    “此處就你一人修煉，何必搞得如此奢侈，鬼氣森森，令人生厭。”
    白色身影背著手，緩步向前，四周除了他以外，並無任何其他的人在。
    “在我麵前，就不必故作高深了，小白的事情處置妥當，你便不要管了。”
    “我讓你將她帶回來。”
    幽沉的聲音響起，不知其何處所起，向四處蜿蜒散去，亦不知其於何處將終。
    “老東西，你這個鬼樣子，我覺得還是讓她離遠點的好，我是真怕那天你發了瘋，屠了本族。這樣小白在外，也算有點血脈流傳於世。”
    “他還小。”
    “嗬，我還以為你已經泯滅了七情六欲。”
    “黑狐吃裏扒外，你不可手軟！”
    白衣停住腳步，眼神鋒芒畢露。
    呼吸之間，白衣四周場景變換，已然是位於地上了。
    望了望身後，白衣眉頭上的憂慮和凝重難以化開。
    “但願，天佑吾族……”
    ……
    餘東府，府城的內城邊緣，一處不起眼的兩進民居中，正在打坐修煉的肖錯渾身猛地顫抖起來。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肖錯雙臂上來回遊走，漲縮之間，已然有些麵目全非了。
    肖錯被劇烈的痛感折磨地汗如雨下，忍住不低聲呻吟起來。
    如此大約持續了半刻鍾，症狀才逐漸消去，肖錯癱倒在床，麵色幾乎透明。
    “小子，我之前便警告過你，修‘命蠱’凶險無比，這才第幾次發作，你便有些承受不住了，依我看，用不了三次，倒黴的話就下次，老頭子就要陪你去見蠱神了！”
    頗有些氣憤的聲音從肖錯腦海中響起，肖錯嗤笑一聲，沒有回話，而是調動起體內幾乎枯竭的靈力，開始調息。
    半個時辰後，肖錯臉色微微恢複血色，也終於能夠下床活動了。
    他拿起鏡子，盯著將整張臉分成上中下三份，橫貫於上的兩道刀疤。
    李幹當時實力龐大，加上其他勢力有意無意地討好，他作為大當頭的鐵杆心腹，即便擅長隱匿喬裝之術，又哪裏能夠很容易就脫身。
    這才是肖錯的真實麵容，也是他當年九死一生付出的代價。
    “在人間我便是個亡命徒，如今入仙路，同樣如此。”
    語氣虛弱，但斬釘截鐵。
    “唉，可惜你資質並不是很好，而且年齡太大，否則，以你的心性……唉！”
    “嗬，多言無益，如今俗事已了，這便啟程罷。”
    “前些日子，碰到的那個年輕人，似是很合你胃口，竟然還刻意為對方留了機緣，隻是不知對方仙緣是否足夠，承星宗，倒也算不錯的門派了。”
    “這又有什麽稀奇。”
    肖錯隨意回應了老者一句，並未多說，對方見此，也識趣地不再追問，肖錯腦海中的話音，就此告一段落。
    於此同時，與小院相對應的府城另一端，吳乾和李石生酒足飯飽，賓主盡歡，宴席將散。
    日將西落，鱗次櫛比的房屋陰影已經將街道完全遮掩住，顯得十分冷清寂寥。
    一條街上，往往隻有那麽一兩處早早冒出耀眼且繽紛的燈燭之光，而能夠這麽奢侈熱鬧的是什麽地方，則不言而喻。
    這是府城之中，在沒有重大節日時，許多人最為喜歡的消遣之地。
    所謂大隱隱於市，鼎朝駐餘東府的編外機構，便在這青樓身後——
    ——賭場之中。
    其他地方據說類似，因此吳乾雖然是最低級的鼎朝編外公務員，工資不高，一年大約有個十幾二十兩銀子，但福利卻是難以計數。
    吳乾抱著已經睡熟的小狐狸，偕同李石生邊走邊聊，終於到了目的地。
    “多的呢也不說了，最近沒什麽任務，不如便在餘東府多逛逛，有事我叫你。”
    “另外，”
    李石生看了看小狐狸，又給了吳乾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個給你，好東西，仔細看。”
    一本半指厚的書交到吳乾手上。
    “探豔尋芳記！”
    吳乾臉色有點綠，有些髒話不吐不快。
    “晚上回去看看，多有益處，不用謝我啊。”
    這厚顏無恥之人瀟灑轉身，邊說便衝著吳乾擺了擺手，慢悠悠地離去。
    “小說，還是圖呢……”
    看了看懷中睡熟的小狐狸，他強忍住翻看的衝動，罵了兩句之後，憤憤離去。
    夜晚，吳乾將小狐狸放到一邊，自己則被酒精的勁摧地有點鬧騰，睜著雙眼望著房頂，沒有絲毫睡意。
    “你娘……”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乾暗罵一句，起床坐到了窗戶邊，月光傾泄而下，照地這方寸之地，堪比白晝。
    他別扭地拿出那本書，糾結一會兒，還是帶著一點點的罪惡感，翻開了第一頁。
    吳乾一頁一頁地翻過，原本臉上的尷尬之色早早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複雜的心情。
    這不是什麽言情小說，更不是什麽澀情插畫。
    這是機構的一部分卷宗，被李石生謄抄下來，加了個惡搞封皮，送給了吳乾。
    當吳乾緩緩翻過案卷的最後一頁，最後的封皮上，寫了四個大字。
    “閱後即焚。”
    他將書輕輕合上，手壓在了上麵，並用嘴角的餘光，看了看仍然在熟睡的小狐狸。
    “人妖殊途麽……”
    書中大約有十數個案例，皆是人妖相處而惹出事端的，其中，不乏兩者交友甚至成親的例子在，但這其中所有人的下場，都是無比的淒慘。
    當然，有些腹黑的人類能把妖族玩弄於鼓掌，倒也不是沒有，但他所處的機構性質如此，能夠靠膽子和腦子製服妖怪的，哪裏會讓他們知道。
    他們負責的事務當中，相當一部分，就是被妖鬼一類迷惑殘害的事。
    十數個案例，開始的時候，往往都是二者誌同道合，誌趣相投，甚至兩情相悅，但終究釀成慘劇。
    他懂了對方的暗示。
    異族妖物，可淺交為友，可收之為奴，朝夕相處，至誠交心，慎之慎之！
    吳乾將書本一點點搓成粉末，灑向窗外。
    書本上的事情，件件樁樁，觸目驚心。
    也不知是箴言，還是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