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九 痛苦之月4

字數:3559   加入書籤

A+A-




    所有被模糊的記憶都變得清晰,一直處於某種迷霧之中的周培毅仿佛被擦亮了眼鏡,將接下來的一切都看得真切。
    院長的臉,男孩的殘軀,在周培毅看到他們的瞬間,也開始了痛苦的扭曲,仿佛被棄置的破布正在被擰幹,他們的身體以某種絕不科學的角度被攥緊。這樣的角度,這種力度,恐怕全身的骨頭都不會完整,體內的髒器也會被壓爆。
    果然,就像是擰幹的毛巾,他們的身體開始向下流淌鮮血,滲入地麵。整個過程中,就連痛苦的哀嚎都發不出。
    托馬斯暴走中的覺醒,沒有隨著他們的死亡而消失。
    痛苦的血月遮蔽了太陽,將小鎮籠罩其中。所有小鎮的鄉民,都被托馬斯的能力籠罩其中。
    托馬斯顯然還沒有從最初的震驚中回神,他麵前就是真正的淋漓的鮮血,而比起對於死亡的恐懼,更令他害怕的是真相。他是殺死了這兩人的凶手,他正在覺醒的能力,他身體發生的變化,殺死了他們。
    能力是自身的願望嗎?而托馬斯的願望,就是讓他們以如此痛苦的方式死去嗎?會有著如此願望的托馬斯,會是一個多麽殘忍恐怖的人啊!
    托馬斯就懷著對自己的懷疑,踉踉蹌蹌地從地牢裏走出,一步一步,踩著血腳印,走到了修道院的正門。
    沒有耀眼的陽光,同樣也沒有溫暖。在徹骨的寒冷之中,托馬斯走到了自己的血月之下,他看到了仿佛喪屍一樣從自己的房間逃出來的人群。
    他們看到了血月,他們的身體正感到不適,全身的骨骼都在發出異響,但他們似乎還有自由活動的能力。
    托馬斯看到了他們,他們也看到了托馬斯。
    幾乎處於本能,所有看到了托馬斯的人,都以為看到了真正的惡魔。
    “啊啊啊啊!”
    到處都是哀嚎與慌亂,所有人都像畏懼魔鬼一樣恐懼著托馬斯。他已經被鮮血淋透,全身都包裹在糖漿一樣的血漿中,而他的雙眼也如魔鬼一樣變得猩紅。
    在血月之下,這一切無比詭異,但托馬斯自己還沒有知覺。
    他隻以為那些人依然在冤枉著自己,他們在誣陷他,在陷害他,詆毀他,這些人把綁在柱子上的托馬斯打得奄奄一息,他們現在又要欺辱托馬斯了。
    這樣的想法,在托馬斯的腦中隻是閃過了一瞬,下一秒,他就看到自己雙眼所能看到的所有人,都被定住了腳步。
    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托馬斯很清楚。
    “不不不!不!!!這不是我的願望!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事情!”
    他絕望地大喊大叫,但沒有人能聽到他的聲音,更不會有神明回應他的希望。他隻能眼睜睜看著,看著這些可能無辜也可能可惡的鄉民,被他的能力定在原地,然後像是院長和男孩一樣,開始扭曲,扭曲,再扭曲,直到被攥幹了血。
    小鎮裏所有人,都變成了壓縮的、扭曲的立柱,沒有痛苦的聲音,隻有恐懼的麵容,在托馬斯麵前,在他的血月之下,矗立在被血染的大地上。
    親眼看到了這副地獄繪卷之後,托馬斯驚魂未定無法相信。
    try{ggauto;} catc101nove.come="margin: 0px auto;">
    托馬斯殺死了他們。因為托馬斯短短一瞬間的惡意,神明回應了他的願望,而他的願望,就是讓所有人都感受痛苦。
    那一瞬間的感情毫無疑問,並非出於理智,但它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了托馬斯的腦海,成為了他的願望,成為了他最強烈的感情。
    他是無辜的,他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毫無疑問是無辜的。他的虔誠與高潔,讓他感到自豪。而這些人,用陰謀詭計,用貪婪和謊言,欺辱了他的榮譽。他們被真正邪惡的院長操縱,他們汙蔑了一個無罪之人。
    托馬斯有權力感到憤怒,他想要毀滅讓他淪落至此的一切。當看到了院長對那個小男孩的暴行,他希望世界毀滅,希望世界被籠罩在無邊無垠的痛苦之中,他確實如此想,如此許願。
    但偏偏,無數個虔誠的日夜裏,他對於世界的那些美好願望,都沒有被神明聽到。隻有這一個,這最邪惡最自私最不理智的一個,成為了現實。
    “這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托馬斯沒有辦法將這一切歸罪於旁人,無論是真正邪惡的院長,被院長指示的那對夫妻,還是回應了他願望的神明,都沒有真正殺死這裏的人。
    這裏有不少淳樸的好人,他們隻是被迷惑,並不是真正的惡魔。
    還有那個小男孩,他是最為無辜的可憐人,他沒有犯錯,他隻是沒有辦法去反抗,沒有依靠,他親曆的痛苦,遠大於托馬斯的冤屈。
    但是他們都死了,因為托馬斯的惡意,他們都死了。
    這一切都是托馬斯的錯。
    “不!神啊!不啊!!!”
    托馬斯內心最後的屏障,終於被擊破。他再也沒有理智,再也沒有意識,隻能在這血月下哭嚎,哭嚎著把別人的錯誤化作自己的罪孽,用自己的錯誤來厭棄自己。他真正感受到了痛苦,不是肉體的摧毀,而是精神的折磨。
    血月退下,周培毅見到了熟悉的場景,那是他在梅薩平頂見過的畫麵。
    托馬斯已經變得非常壯碩,他把自己藏在了濕冷陰暗的溶洞裏,遠離人群,遠離那些會被他的能力波及的人類。
    他拿起了院長用來懲罰他的皮鞭,不斷抽打在自己的身上,從留下難以愈合的血痕,到隻能留下紅色印記,最後,就連印記都無法留下。
    然後,托馬斯換上了新的刑具,束縛帶,尖頭錘,鐵釘,插入琵琶骨的尖刺與鎖鏈,他越來越深入於痛苦,但也越來越變得麻木。當所有肉體上的疼痛都無法讓他感受到懲罰的價值,他的自厭也達到了最終的高峰。
    最終,他的自厭開始彌散,他不僅厭惡自己,他也在厭惡所有和自己類似的人類。他對於深藏於人類善良和道德之中的邪惡深信不疑。他對於神明的刻薄和蔑視更加深刻。
    現在,他是代表了自厭與疼痛的神教騎士。
    最後的畫麵裏,周培毅看到了亞格,比現在要看起來年長一點點,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他出現在了修道院門口,他也出現在了托馬斯藏身的溶洞之中。他接納了托馬斯。
    這就是托馬斯的執念,他用來穩定內心的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