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眾怒所歸
    詩仙樓。
    詩仙樓主樓樓高五丈，共三層。除主殿青蓮塔，青蓮閣裏數詩仙樓主樓最高。整個主樓範圍占地極廣，有亭台樓閣錯落分布在主樓四周，其間除了假山水景，還栽植了大量的植被。
    趙暉走在最前頭，龍行虎步，領著眾人穿庭過院。石銳稍稍墮後，和郭子淩、宋傑等一行人並排而行，荊罕儒則背著受傷較重的小輦走在一行人的最後，再之後是一隊青蓮幫的護衛。
    趙暉，32歲，身高八尺，一身戎裝。青蓮盜雖然惡名遠揚，趙暉卻予人正派的感覺。趙暉年青時是徐州一帶有名的劇盜，凶名遠揚，後跟隨趙岩成了青蓮幫的當家。
    主樓前廣場，劉延朗正悠閑的半挨著一處欄杆欣賞著夜空，看見眾人前來，他說道：“符公子和惠明在樓上。”說罷右手指了指主樓上方。符彥卿、李惠明、趙彥鐸三人正在主樓的三樓憑欄下望。
    “趙暉當家，侯章當家在大廳裏候著。”趙彥鐸抽著大煙喊道。
    趙暉停下腳步，往詩仙樓上瞟了一眼，再轉身看著眾人，朗聲道：“盜亦有道，今晚的談判，我相你們會有預案。我方除了梁彥溫當家，其餘都參加。在總壇外接應的不說，然而在這主樓附近，你們最少還潛伏著四位一流以上的高手，真能談下去？”說罷，趙暉回身抬頭看著符彥卿，等待著對方的答案。
    “哦？趙當家自當熟悉這裏的崗哨人手布置，但我們真不知道還有其他人潛了進來，還以為是貴方的防衛。”符彥卿接著增大音量，續道：“四位假若不是敵人，可否現身露個麵？捉迷藏遊戲不太好玩呢！”
    “有趣！有趣！”清亮的話聲響起，一中年一青年從庭院的右方現身，兩人均身穿白色儒裝，容貌舉止皆風流倜儻。中年人手搖羽扇，頭戴綸巾，一派名士風範。青年人手持長劍，容貌雖然英俊清秀，嘴角不時露出輕蔑之色，予人有刻薄寡恩之感。說“有趣”的是領頭在前的中年人。
    “李嚴？”符彥卿看著中年人疑問道。
    “李嚴見過四公子！”中年人回話道。
    “李嚴？”趙暉轉身看著李嚴，疑問道。
    中年人搖著羽扇、微笑答道：“趙暉當家好，在下正是幽州李嚴。想不到趙暉當家的修為如此之高，我們藏這麽密也被發現了。”
    李嚴，幽州武林宗師級別的人物。論武林聲望，李嚴比起趙岩這類大腕也不差多少，石銳這等絕頂高手比其還差一線。在劉守光稱燕帝雄霸幽州之時，李嚴就已經身居燕國地方刺史要職。劉守光兵敗後，李嚴和眾多燕國文臣武將投靠李存勖。符存審如今坐鎮幽州，符彥卿曾遠距離見過李嚴。李嚴是郭崇韜麾下供奉級別的高手，現場高手按單個論，身手第一非李嚴莫屬。
    主樓第三層憑攔處。
    李惠明手肘碰了碰符彥卿，側身挨近對方低聲道：“李嚴身旁那個白衣青年，就是幽州人趙延壽。”
    符彥卿眼中閃過一絲殺機，低聲回道：“這廝的名頭我早聽說過，想不到還長得一副浪子的麵容。我符家早就想把趙延壽、趙德鈞父子除掉，這小子現在不但是你爺爺（李嗣源）的乘龍快婿，還有李嚴給他站台。不除肯定不行！何況他還想調戲你呢！”
    趙德鈞手下的“銀鞍契丹直”是一支勁旅，不是李惠明極力反對，李從珂早想答應趙延壽的提親。無奈李惠明寧死不從，李從珂才也沒辦法隻能忍痛割愛。
    不過李嗣源的子女眾多，既然李從珂不行，他老人家就親自出馬。所以趙延壽由最初設想的當李嗣源孫女婿直接升級為女婿。趙德鈞想攀李嗣源這門親事是看中了符存審死後將會空出的盧龍節度使大位。姻親，從來是利益交換的紐帶。人未走茶已涼，豺狼盯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符彥卿當然咬牙切齒。
    “延壽見過惠明小姐。”趙延壽優雅的抬起頭對李惠明打起招呼，看見曾經求親的對象和符彥卿過從甚密，他眼裏妒火一閃而過。
    “哼！”李惠明沒有回應，冷哼一聲，回頭進入了三樓會客大廳。
    “哼！”趙暉冷哼一聲、微慍喊道：“另外的兩位朋友還不出來嗎？”
    “一位而已！”李嚴接過話、道：“馮兄是嗎？看來你的兩儀心法又有長進，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了？”
    “一位？”趙暉疑問道。
    “對！”旁邊的石銳點了點頭。
    “咻！”
    一聲輕響。一個身穿黑白道服的身影出現了在一處假山頂上。
    道人捋著胡子，左手提著長劍，笑道：“李嚴兄怎猜到是我？”
    李嚴也笑道：“假如我不知道馮道兄曾去過江陵梁震那裏問過道，我真的猜不出是你。可惜你的兩儀心法還沒到最後一步，我還是感應出來了。何況孟知祥的兩位義子在這，你不過來看一下，孟帥他也不放心吧。不過你來得挺快的。”
    “馮道？”不止是趙暉，連武功更高的石銳也驚疑起來。當然了，全場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馮道身上。
    李嚴口中雖然說馮道的兩儀心法還沒最後一步，不過那是和三大宗師相比。和其他高手比，就算還沒達到這最後一步也是一樣的。馮道的實力已經和四絕高手極為接近，就算是李嚴，要硬碰硬也是敗多勝少。
    “兩位公子，不用緊張。”突然間，一道柔和的聲音在宋傑、郭子淩耳邊響起。赫然是傳音入密。
    兩人剛想點頭示意。馮道的傳音又道：“不用和我打招呼，我是尾隨李嚴和趙延壽才到這裏的。當然了，知祥他吩咐過我出來接應你們，隻是沒想到這麽巧在這裏遇上了。你們要小心趙延壽，他對你們一定不懷好意。原因以後再說吧。”
    馮道給兩人傳音後，兩人也趕快給王樸傳音。
    “嗯，在下馮道。”馮道悠悠回話道：“我湊巧路過而已，你們不是有事情要商量嗎？不用理我，你們上去談。”
    馮道的名頭明李嚴還要響亮，青蓮幫如今守衛空虛，沒必要硬碰硬。
    趙暉不想多做糾纏，說道：“其他人都上樓再說吧！”
    “慢著！“王樸截斷道：”我們這邊有傷員需要救治，我要留在這裏為傷員療傷！“
    “我護法如何？“石銳問道。
    劉延朗本就留在主樓前廣場看風，如今除了馮道，王樸也提出要留下為傷員治傷，理由充分，但青蓮幫的當家怎可能放心？
    “我看需要照顧傷員的弟兄可以留下，罕儒也上來吧？”一把粗獷的聲音在三樓客廳傳出。荊罕儒聽出是他大哥的聲音。
    “好，石銳當家就安頓好樓下的諸位！”另一把聲音答應道。
    一答一問間，該上樓的上樓。荊延福和閻彥進則樂得有機會為張輦療傷，王樸和石銳也留在了樓下。
    “你倆也留在這裏吧！”走在最後的張文萱伸手攔著周廣、周銳兄弟。愕然間，周氏兄弟被留在了樓下。
    詩仙樓主樓三層、會客大廳。
    大廳裝修富麗堂皇，正中處布置了兩個主席位，侯章正襟危坐在左邊的太師椅裏。
    侯章，33歲。侯章年青時同樣是徐州一帶的巨盜。和趙暉類似，侯章身上並沒有太多匪氣，相反還樣貌和善，予人一團和氣之感，比起白白胖胖商人出身的趙彥鐸，體型勻稱的侯章更像是精明的大商賈。坐在右手客席第二席裏的正是荊罕儒的大哥——趙凰，怎麽看趙凰都像是黑道人物。看趙延壽不順眼的李惠明坐在了右手客席的末席。
    趙暉領著眾人來到三樓會客大廳，符彥卿和趙彥鐸也回到了裏麵。
    一陣寒暄，李嚴提議郭子淩坐右邊的主席位。雖然今晚的不速之客全都來自唐國，但各人分屬不同陣型。既然樓下有馮道坐陣，郭子淩坐主席位也說得過去。
    青蓮幫一方，侯章是詩仙樓的當家，繼續坐在主位，趙暉坐左側客席第一席，趙彥鐸坐第二席。
    唐國一方，趙凰和李惠明都沒有挪位置，荊罕儒主動站在趙凰身後。李嚴順理成章坐右側客席第一席，符彥卿坐進第三席，當趙延壽想坐進第四席時，符彥卿突然伸手阻止道：“趙公子沒有軍職，坐著不太合適吧？”
    趙延壽雖然和符彥卿年紀相仿，但確實沒有軍職，有軍職的話他就應該留在滄州配合北部邊疆協防了。況且要算軍職，符彥卿是李存勖身邊的近衛指揮使，能量十足，連趙延壽的義父趙德鈞都要賣他麵子，何況是區區的趙延壽。符彥卿突然間在談判桌前明給“自己人”找碴，隻因他實在有點生氣。真要談軍職，郭子淩、宋傑和李惠明哪裏來軍職？那趙凰的真實身份也沒說明白呢。反而是站在李惠明身後的張文萱軍職還不算低。
    趙延壽臉色顯得有點難看，沒有說話。李嚴搭話道：“是大太保擔心明惠小姐安全，才吩咐延壽公子跟出來暗中保衛的，延壽來叔叔這邊。”
    李嚴這番鬼話明顯是為趙延壽找台階，趙延壽跟著李嚴一道而來，怎麽可能是李嗣源的安排，李嚴分明是詭辯。況且李嚴和趙德鈞是世交，他指點兩下趙德鈞這位世侄再自然不過。
    站在符彥卿身後的宋傑看著趙延壽有點像鬥敗的公雞走去李嚴身後，心裏默默暗記唐軍內部各派係的錯綜複雜關係。
    李惠明身後的張文萱悄悄靠前親昵的對前者低聲道：“剛才姐姐給機會你和四公子獨處，小惠明開心嗎？”
    剛才劉延朗明明跟著李惠明、符彥卿一同潛入詩仙樓，哪有獨處？張文萱明顯在調侃對方！
    李惠明臉蛋微紅，嗔道：“姐姐！”
    “姐姐可不介意你當正妻，姐姐做個小妾呢！”張文萱調侃多兩句，退回李惠明身後。
    以目前形勢論，符家在符存審死後很有可能跌出頂級家族行列，張文萱還是獨身，明顯心向符彥卿。但張家的實力有限，張文萱也希望符彥卿能搭上李從珂這位猛人。
    “咳！”侯章輕咳一聲，說道：“既然大家都已經就坐，趙凰你還是先說一下這是什麽一回事吧？今晚的事還是因你而起。”
    趙凰回頭看了一下荊罕儒，再看一下大家，說道：“其實我那幫兄弟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我是郭崇韜大帥的人，說準確一點，我是郭大帥的手下大將、張敬達的人。”
    “你就是？”李嚴疑惑的扭過頭問道。
    趙凰點了點頭、道：“對，我就是你的接頭人。外麵那些暗記是我留下的。”
    趙暉看著趙凰，不難煩道：“能不能別打啞謎。”
    趙凰答道：“張漢傑身邊的有個狗頭軍師，他和我開出了條件。我自然要向上麵報。李嚴當家就是帶著上麵的答複來的吧？”
    李嚴微笑道：“對，上麵讓我帶了千金和一張空出了官銜的委任狀過來。”
    侯章似乎聽懂了什麽，怒道：“你們和陳乂搭上了？那我們還有什麽可談？”
    陳乂是張漢傑的軍師，張漢傑和青蓮幫勢成水火。侯章自然忌諱趙凰和陳乂搭上。
    “你們不是要和張漢傑拚個你死我活嗎？”李嚴反問道：“我現在就是要張漢傑去死，我們之間為何不能談了？”
    胖賈趙彥鐸呿道：“你的意思是陳乂收了你們好處，會對付張漢傑？你們為什麽這樣做？”
    “上麵為何要對付張漢傑，我不清楚。”趙凰答道：“但是我知道張敬達當家一向看張漢傑不順眼。”
    “第一、段凝和張漢傑是死對頭，而郭崇韜大帥要收服段凝，做掉張漢傑算是見麵禮。”李嚴接過了話：“第二、劉貴妃要殺張漢傑和他姐姐張德妃，張德妃還很年輕，留不得。這樣算是理由了吧？”
    李嚴在唐軍裏的地位比趙凰要高出不少，有些事情，李嚴即便不知道也能猜個大概。
    何況劉貴妃是李存勖的寵妃，他要殺張德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怎麽知道李嚴當家這番話是真是假？”侯章問道。
    李嚴笑道：“這不容易嗎？張漢傑的部隊現在不是在兗州城外圍駐紮著對你們虎視眈眈嗎？等下我就會要陳乂把張漢傑使喚走，假如張漢傑帶人走了，那不就證明我說的是真話？”
    “提張漢傑的人頭來見比較有誠意吧？”趙暉道。
    “我會砍他的狗頭下來的，不過不是現在，他還有利用價值。”李嚴道。
    侯章搖搖頭、道：“按我看，你們誰砍下了張漢傑的人頭，我們青蓮幫就跟誰混吧。”
    “好啊！”
    “可以！”
    “沒問題！”
    侯章的提議大家都能接受，自然達成了協議。
    ......
    好一會。
    郭子淩終於有機會問道：“趙凰當家。我和幾位朋友是在須彌山上救了荊罕儒，當時他明明是被青蓮幫的人追殺。而你另外的幾位兄弟也被關在陳湯閣的監牢裏。我看你坐在這似乎不像是犯人......”
    “哈哈！”沒等趙凰回話，趙暉先答道：“追殺他們的是張漢傑的人，我們兄弟跟著趙岩，黑吃黑的買賣是幹過一些，但是搶老百姓的事我們不幹。反倒是張漢傑，打著青蓮幫的旗號到處幹壞事，趙岩也不理。那天趙凰當家和他的幾位兄弟被張漢傑的人追殺，我看不過張漢傑的所為才橫插一手的。大家無親無故，有個地方躺著不錯了。至於趙凰當家嘛，他說他是郭崇韜的人，我們又怎麽分辨呢。沒過多久，你們就一個個來了。”
    “那王樸呢？”郭子淩再問道。
    “我帶著幫兄弟來兗州是幹情報工作的，哪裏會特意結交一個普通人呢。我們和王樸的確是偶爾結交上的。”趙凰答道。
    趙凰回過頭看著荊罕儒輕聲道：“對不起，之前一直沒告訴你這些事。”
    ......
    一覺睡醒要去照腸鏡，菊花要受傷了。可能要休息一兩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