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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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英雄末路
汶上縣城、城北、一個人的鏖戰場。
風暴散去,被卷起的沙塵也漸漸落地,世界仿佛經過洗禮,此刻天上的月光更加皎潔了。
風暴最核心處,一個直徑超兩百步的巨大深坑形成,一條條裂縫從坑底蔓延至地麵。人力所能達到的極限,大概就這樣吧?
五大高手的巔峰對決已暫告段落,場內一萬多雙眼無不極力往深坑裏瞪,誰都想在第一時間分辨出誰勝誰負。盡管不少人都認為王彥章已經沒有再戰之力,但是第三戰的勝負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
“贏了!”李從珂此時已經安頓好劉慕蘭重新騎回戰馬,他湊了過去李嗣源的身邊低聲道。
李嗣源和李存勖臉上同時綻放出笑容,的確是贏了。
李存勖點了點頭,微笑道:“有勞太傅先行一步。”
道別後,李嗣源一馬當先往中軍奔去,李從珂等一眾將領隨後跟上。
“下雪了?”雙方戰士看著雪花,有喜也有憂。
雪花飄落,雖然十月初初雪是早了點,但小雪已經飄落下來。
一處小路上。
“下雪了?”正趕著路的王樸停了下來。
“嗯!似乎比往年早了點。”宋傑也停下了腳步。
郭子淩走到王樸身旁,拍了拍對方肩膀,問道:“有心事!”
王樸點了點頭,轉身往回看去,默默道:“族伯(王彥章)他最喜歡下雪,但願他武運昌隆!”
駐足好一會,三人再繼續往開封趕。
唐軍中軍。
唐軍中軍陣中共有九千騎兵,其中六千人是劃撥給李嗣源、李從珂指揮,他們是襲擊開封的主力。汶上一戰,即使王彥章要據城自守也改變不了李存勖襲擊開封的決定,張漢傑已經帶著大部隊逃走,即便王彥章死守在城裏不出,唐軍把汶上包圍後照樣可以按原計劃派出騎兵襲擊開封,以此刻開封城的虛弱和唐軍一方的準備充足,現在能迅速攻下汶上不過是錦上添花。
看著李嗣源和一眾將官行來,中軍當頭的軍官立刻迎上。
“行周的消息到了沒有?”李嗣源急問道。
其中一名年青軍官點點頭,答道:“有消息了,那位傳真大師說的地道的確存在,行周和劉夫人也聯係上了,他們的人會分批潛入劉府做內應。”
傳真和尚的好友李讓當年曾是天下首富之一,朱溫擴建開封興建皇宮時,李讓不僅出錢還出了大量的人力。開封城地下建有大量的暗道暗渠,這既有朱溫的意思也有李讓的私心。李讓把暗道的秘密告訴傳真,無非是狡兔三窟之舉。
答話的軍官赫然是蘭陵莊園的主人李從榮,不穿華服換上軍裝,李從榮頗有戰將的氣概。
“天助我也,看來郭大當家贈送的這個首功我們是拿定了。”李從珂說道。
李嗣源做了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說道:“郭樞密得了這麽多實惠,留些功勞給同袍也很應該吧?何況他此刻正去往碭山,來不及第一時間進開封城咯。我軍等下達到預定位置後按計劃休整,得道多助,我們就瞧瞧郭樞密錦囊妙計裏說的接應會不會這麽神!”
“領命!”眾將答道。
李嗣源也是一個心口不一的奸雄,口頭說著應該要留些功勞給同袍,但他心底裏壓根沒想過要分功給孟知祥。不是傳真大師突然出現,這次滅國之戰孟知祥勢將什麽都撈不著。
碭山在宿州境內,也是袁象先的地盤。李嗣源提及郭崇韜得了很多實惠,明指梁軍中已經有眾多軍閥頭目投向了郭崇韜,其中最著名者莫過於袁象先。
決戰場中央,深坑底。
當世五大高手東歪西倒的躺著、坐著、半蹲著、挨著、甚至趴著,情況好不狼狽。
在“鐵將縱橫”肆虐過之後,五大高手的盔甲、武器大多散落一地,五人身上都沾滿了血跡、泥濘。
連鬥三場,王彥章一傷再傷,鐵打的身體也支撐不住。
王彥章此刻右腳跪地,左腳半蹲,似乎雙手要勉力支撐這位天下第一宗師才不至於趴在地上。王彥章的頭盔碎了,滿臉血汙,蓬頭垢麵,往日戰神般的氣派早就蕩然無存。
眼光高明者開始分辨出端倪,唐軍一方的指戰員臉上紛紛露出喜色,梁軍方麵的明眼人則神情茫然。
唐軍四大高手贏了嗎?贏在何處?一般的士兵大多隻會人雲亦雲,但他們沒看不出門道的眼力。
四大高手裏,最先出手的李從璟傷得最重,他趴在地上連翻轉過來的力氣也欠奉。
第二出手的元行欽情況稍微好一點,他起碼能趟著。元行欽知道李從璟還死不去,現在他能趟著李從璟卻隻能趴著並不是因為他的武功在李從璟之上,他兩的武功修為隻在伯仲之間。但是在心靈修養上,李從璟似乎高了元行欽一線,正是這一線的修養,李從璟的出手比元行欽快了一線。差之毫厘、謬之千裏,高手間的對決訊息萬變,有時候勝敗就差一線。元行欽側身看著趴在地上的李從璟,心裏難以釋懷。
房知溫經過一番努力,好不容易搖搖晃晃的站起了身子,他瞧了一下幾位同僚也看看王彥章,怪笑道:“老夏啊老夏,幹嘛還不給大夥瞧瞧!”四人之中,房知溫的傷勢最輕。
“哈!”另一邊的夏魯奇倚靠著百裏槍身,艱難的站了起來、爬離深坑。“潛龍勿用”過後,名槍百裏還插在泥土裏。夏魯奇臉上堆起神秘的笑容,他右手拿起半截槍身高舉,仰天大喊道:“今夜過後,世上不再有‘鐵槍’!”
那半截被高舉的槍身,赫然是王彥章使用的神兵——鐵槍。槍在人在,如今鐵槍不僅折斷了還被奪去,王彥章的第三戰當然是落敗了。
“唐軍必勝!”
“唐軍必勝!唐軍必勝!”
現場唐軍的士氣瞬間被點燃、全場呼喊起來。
誰會去計較四大高手的勝之不武呢?
史書對今夜一戰的記載將是——汶上夜戰,唐將夏魯奇勇冠三軍、生擒敵將王彥章!
曆史從來由勝利者去書寫,撰寫之人大多站在勝利者的角度去思考。和項羽兵敗垓下一樣,《漢書》裏不會譴責劉邦的不守信用撕毀盟約,反而更多的是口誅筆伐項羽的殘忍好殺、不仁不義。站在製高點,的確容易看清問題,但是人在棋局中往往身不由己、有其自身的局限性。王彥章的最後一戰不再像過往那樣每每能力挽狂瀾,但其忠勇的精神總算在曆史的長河上泛起一絲絲漣漪。
結束了!王彥章心想一切都該結束了,自得知趙岩有可能被暗殺、袁象先有可能投降的消息時起,他就料到今天這一幕。王彥章早就對朱梁朝廷徹底死心,堅持到此刻無非是他的氣節不允許他放棄而已。堂堂天下宗師又怎能像鼠輩張漢傑那樣未戰就抱頭鼠竄呢?何況他的退路不在卞州,他無路可退。
昨晚剛得知石敬瑭和孟知祥將率兵在側翼打掩護,石敬瑭會伺機收服“泰山三傑”,而“青蓮幫”和李仁恕合共三千弟兄又恰巧在昨天深夜裏投奔。這難道不是天意嗎?今夜王彥章的兵力部署和他的單挑提議都是在“天意”提示之下的突發奇想。石敬瑭總算是他半個兒子,有利於石敬瑭的部署已經做了,能不能收服“三傑”就看石敬瑭的造化了!
沒有咆哮,沒有不忿。須發皆亂的王彥章似乎特別平靜,雖然全場的唐軍都在為勝利而歡呼,但是他知道還是有很多人注視著他。
王彥章勉力的舉起右手,右手緊握著拳頭。可能是他的傷勢真的太重,少了一隻手支撐,王彥章整個人順勢跌坐在地上,無論如何,他隻能放棄了,決戰到此為止。
這場戲,該落幕了。
梁軍方麵一片死氣沉沉。
李仁恕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石銳身旁,說道:“大師,是時候走了,你不是我們的人,沒必要一起被俘虜。”
石銳搖搖頭,閉起雙眼徑自往戰場中央的深坑慢悠悠的走去。他不悲不喜,柔聲道:“最後一程,我打算陪老友。”
李仁恕來不及阻止,但見石銳一步步走去,李仁恕雙眼都花了,他有點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幕。
石銳的身形明明不高大,但此刻他的背景卻偉岸、提拔起來,以至於李仁恕再也看不清對方的身影。或許是自性具足、見性成佛,石銳他真的看破了。
方才王彥章舉起的右拳其實是他下的最後一道軍令,勸退石銳無果後,李仁恕強忍悲痛對軍隊下達了最後的命令,投降的命令。
其中數人舉起白旗揮舞。
“哐啷!”、“哐啷!”
接著全體士兵紛紛放下了武器。
“嘭!”、“叭!”數朵煙火綻向了夜空,有紅色、黃色、綠色。三色焰火是全體投降的信號,戰場沿線的梁軍傳信兵看見信號後也會放相同顏色的焰火向外傳遞信息。
不多久,西門和東門的上空也傳回了相同顏色的煙火做回應。
看著梁軍的反應,李存勖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時,一把響亮的晉腔響起:“李天下,北方盡入囊中!吾皇萬歲,降者是否不殺?”該腔音圓潤親切、婉轉,音色悅耳,歌唱者的戲劇修養明顯極高。
李天下,是李存勖唱戲時的藝名。
“哦?”李存勖看著來人,愉悅道:“敬新磨是為降卒求情來咯!”
李存勖酷愛看戲演戲,平時玩得很瘋,造成了唐國的政治生態圈子裏有伶人的席位,伶人參與政事是這個時代的獨特產物。要成為李存勖看重的伶人,外貌出眾是先決條件,敬新磨能成為李存勖寵愛的優伶,其外貌比起大多數美女更我見猶憐,其年齡也不是常人能看透,武功更深不可測。
伶人一黨,傾國傾城的敬新磨也隻能名列第三。不同於其他優伶,敬新磨沒有恃寵生驕反而時常見機勸李存勖行善,他剛才唱的“降者不殺”就是在勸李存勖不要亂殺人。伶黨裏也隻有這位在外間沒有惡評的敬新磨敢於隨皇帝大軍親征,換做是其他人,不怕被其他將領暗地裏黑掉就怪了。
受降本就合符李存勖的心意和利益,現在敬新磨主動送上台階,李存勖也樂得順勢下達命令、道:“傳令諸軍打掃戰場,至於王彥章就有勞敬大夫照顧了。”說罷,李存勖領著中軍儀仗休整去了。
敬新磨為從三品的銀青光祿大夫,沒有實際職務。從三品放在軍隊裏已經能躋身頂級將領行列,品級相當夠看,何況敬新磨還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現在李存勖當著眾人麵要敬新磨去做王彥章的勸降工作,等於是叫諸將自重,不要因為往日吃過王彥章的虧想著找機會報私仇。
“嗚~~!”
唐軍傳令的號角響徹戰場。
汶上縣城、城西。
梁軍的煙火信號、唐軍的號角傳信已經先後傳至戰場大小角落,交戰中雙方的士兵行動漸漸慢了起來。但是戰爭就像一部在高速奔跑的馬車,再高明的禦者也要慢慢收緊韁繩,緩衝好一會後才能把車安全停下來,何況是廝殺正酣的雙方!戰場上的某些角落,雙方士兵早就殺紅了眼,驟然停下手隻會給對方要自己命的機會。
交戰之初,“廳子都”的劉嗣彬部已經和孟知祥麾下大將潘仁嗣所率的千把人鬥得不可開交,不久前“左射軍”更是突然從後包夾似乎要把他活生生咬死,除了拚個魚死網破,劉嗣彬沒機會繳械投降。
至於石敬瑭,他根本沒有停手的意思,潘仁嗣不是他的人,萬一劉嗣彬被潘仁嗣擒了功勞可就不屬於他石敬瑭了。
“原來改了名字,難怪!”石敬瑭一邊暗笑一邊再次彎弓搭箭,目標當然還是刺殺對方的英雄——劉嗣彬。
當年劉嗣彬孤身一人暗殺李存勖未遂是一件轟動天下的大事,盡管事後他成功逃回了梁國,劉嗣彬也不敢再用原來的名字。
石敬瑭起初隻覺得劉嗣彬眼熟,加上夜色迷茫和劉嗣彬臉頰上那條驚心的傷疤遮擋,假若收兵的號角能早一些傳至的話或許劉嗣彬的命運將會改寫。
石敬瑭畢竟是天下有數的高手,眼力高明得很,劉嗣彬在石敬瑭眼前露了幾手拒敵躲箭的高明功夫,石敬瑭又怎可能想不起這位老相識?
“嗖!”
“噗呲!”
名槍易擋,暗箭難防。石敬瑭雖然沒有景延廣那種能轉彎的特製箭矢,但是憑借其極其高明的箭法功夫,他所射出的箭也絕對刁鑽難防,剛才一箭就紮進了劉嗣彬的左肩。
“射!”石敬瑭再下命令。
“嗖!”、“嗖!”、“嗖!”
一時間,十數利箭往劉嗣彬身上招呼過去。
同一時間,石敬瑭領著“左射軍”往敵軍衝殺過去。
石敬瑭並不清楚潘仁嗣是否認得劉嗣彬,現在潘仁嗣背後遭另一股梁軍攻擊,殺劉嗣彬立功正是時候。
在潘仁嗣背後展開攻擊的正是率部前來營救的趙廷隱,救人要緊,趙廷隱一時也顧不上投降的信號。
說時遲那時快,劉嗣彬剛格擋開一輪箭矢,石敬瑭已揮槍往他直刺過去。劉嗣彬顧不上再添新創扭腰閃躲同時往石敬瑭回紮一槍。
“當年在德勝北城給你僥幸逃脫,今天你還能逃掉?”石敬瑭冷嘲熱諷同時不忘變招再上,他犯不著以命換命。
七年前,天雄軍投降李存勖後,梁唐大軍開始夾著黃河兩岸對峙,跨黃河而建的德勝北城和德勝南城成為了兩軍爭奪的關鍵。劉嗣彬選在德勝北城暗殺李存勖失敗了,隻能事敗逃亡,當年追殺劉嗣彬的高手裏就有石敬瑭。
劉嗣彬聞言一震,他扭頭瞧著石敬瑭駭然道:“原來是你!”
“哎!”劉嗣彬剛想拚著硬吃石敬瑭一招都要重創對方,誰知道一支利箭襲至,直接命中劉嗣彬右後腦勺,一擊斃命。
石敬瑭循著箭矢射來的方向望去,說道:“你來了!”
不遠處的騎將答道:“我...來了...!”來者正是口吃臉紅的劉知遠。
石敬瑭滿意的對劉知遠點了點頭,後者高呼道:“繳械、不殺!”
……
當年暗殺李存勖未成的英雄終於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當夜,黎陽縣城、梁軍指揮部。
黎陽縣地屬衛州界,段凝軍退軍至此,其襲擊魏州的計劃等於是宣告破產。黎陽縣和東邊不遠的臨河縣均地靠黃河北岸,兩地原本都有通往南岸的渡口,自黃河南岸的滑州堤壩被挖開後,黃河水已經把南岸大片土地淹沒,黎陽渡口和臨河渡口已淪為無用之地,段凝的五萬梁兵隻能沿原路退回南岸。
半個多月來,拖著數量龐大的戰利品,段凝軍的退軍速度相當緩慢,盡管先頭部隊已經在黎陽駐紮了數天,後續部隊還沒能全部跟上。
今夜段凝一直心緒不寧,右眼眼角老是在跳,他整夜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三更天了他還沒有一絲睡意。
“既然夜不能寐,何不過來聊聊?”聲音直傳入段凝耳裏。
不是礙於大半夜段凝早就想找這位前輩談心,他毫不猶豫的離開房間一躍數丈遠,不一會,段凝來到對麵二層的客房門前。段凝身法如行雲流水般、行動毫不拖泥帶水。
“進來坐吧!”聲音再次在耳朵裏響起。
段凝自問其武功已經達到開宗立派的地步,傳音入密很簡單,但是該前輩傳音入耳這一手他自問辦不到,聲音沒有任何軌跡可尋仿佛直接在對方腦海裏響起。
段凝乖乖的在房間一角的椅子上正襟危坐,之後禮貌的注視著對方。
令段凝畢恭畢敬的前輩名叫張直,外號逍遙子,是河東和河北武林公認的第一高手。假如說天下還有人能和三大宗師爭一日長短,逍遙子張直必然是其中之一。張直生逢亂世,年青時浪跡天涯。沒有人知道他最初的武功師承何人,逍遙真氣的修煉者除了輕功以外,大多在逍遙真氣上的修為上平平無奇,但逍遙子僅憑著逍遙真氣就能獨步武林,故也有人稱張直為逍遙先生。張直的外貌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頗像是修真的奇人異士,不過張直成名至今至少四十年,其真實年齡已經鮮有人知曉。
張直作為說客來訪段凝大軍處已有數日,憑借著四絕高手的身份,段凝隻會把對方安置在最豪華的客房裏。
房間裏點著熏香,身穿青色道袍的張直在太師椅上打著坐,他看了段凝幾眼,柔聲道:“關心則亂,將軍早料到情況如此,何苦仍庸人自擾?”
段凝幹咳了一聲,答道:“哎,實不相瞞,晚輩心裏沒底。”
“沒底?”張直笑道:“即使你的部隊能來得及回防並且能守住開封城,事後你能逃得過皇帝的追責和清算嗎?今日之結果自你率軍攻進澶水城那一刻起便已注定,除了投降,明遠你別無選擇。”
澶州是唐國的地盤,澶水城乃澶州治所。二十多天前段凝軍擊敗朱守殷的守軍後輕易奪取了澶水,當時段凝的兵鋒已經距離唐國首都魏州不過一百五十裏,梁軍士氣一度高漲。但是沒過幾天段凝意識到唐軍的用兵意圖後命軍隊退了回來,隻可惜澶水城裏多得不符合常理的海量金銀珠寶有著攝人的魔力,加上缺少運輸工具和糧食無虞,撤退路上的梁軍兵士們都像遊山玩水般沒有絲毫落荒而逃的緊迫感。
段凝、字明遠,46歲,此刻他俊俏的臉龐上已經多出了幾條魚尾紋,一向看重外表的他也無心整理妝容多時。
“哎!”段凝輕歎一口氣沒有說話。
張直問道:“諸葛亮和楊儀,你覺得哪個更優秀啊?”
這是一個毫無疑問的問題,段凝雖不明就裏也答道:“螢火和日月爭輝,楊儀配嗎?”
“嗬嗬!”張直說道:“那就是嘛,張漢傑配和郭大當家相提並論嗎?”
諸葛亮死後,接班人乃蔣琬,當時楊儀恃著勞苦功高不服蔣琬領導之餘還害死了魏延。張直借古喻今把郭崇韜比作諸葛亮、張漢傑比作楊儀,其中還有把段凝暗喻成魏延的意思,楊儀和魏延之間本就誰都不服誰。段凝對張漢傑一直是虛與委蛇,心底裏他壓根瞧不起後者,張直的比喻可謂是恰到好處。
當年魏延在給諸葛亮當手下的日子過得滋潤甜美,熟讀曆史的段凝心結稍解,抒了一口氣道:“得前輩提點,晚輩茅塞頓開。”
張直道:“黎陽城東南7裏處的大伾山瀕臨黃河,那裏建有石雕大佛鎮河,大佛所在的大還山寺住持是老夫的好友,既然退軍仍需時日,明日一早你不如陪老夫走一趟?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個把時辰,房間裏的熏香有寧神靜氣之效,明遠就在這裏學老夫般打坐至天亮吧!”
“遵命!”段凝欣然接受張直的邀請在地上盤膝打坐,心神很快晉入了物我兩忘之境。
滄海桑田,因為梁軍挖開黃河南岸滑州堤壩造成河水一瀉千裏,黃河的再次改道成了定局,今時今日已不能複見黃河水在大伾山腳下滾滾流過的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