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磚房 墮糧 尋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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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九即重陽,天清野菊黃。
    萬曆四十一年,九月。
    趁著天氣晴好,起陸村南山上,朱誠指揮眾人開始起房子,大多數材料都是自備,磚頭,石灰,木材,工具等都已經準備好,也沒有請其他人來幫忙。
    朱誠要建的是一棟磚瓦房,先建五個房間,分別用作臥室,倉庫,作坊,其中朱誠單獨占一間當做自己的臥室和倉庫,用來儲糧和貴重物品,守護財產;鍾氏兄弟分一間臥室,也作陶器半成品風幹室;陳氏兄妹也分一間臥室兼雜物室;一間倉庫,主要放陶器成品,也可存糧食和其他物品;一間作坊,製陶胚,製磚胚和其他生產活動。等以後建材足夠,再多建幾間房子,廁所,廚房,材料房。
    磚房,在起陸村還是比較少見的。
    大明朝的鄉村,尤其是而今湘鄉縣的鄉野,農民普遍比較貧困,所以居住的房屋就看上去簡陋,破敗。一般的農民建土磚房或茅草屋,赤貧者靠住茅棚避風雨,房屋很矮,用稻草做屋頂,有的還是牲畜與人混住。農民大多習慣聚族而居,多戶人家的房屋聯結,形成村落,山區農民居住較分散,住房多為土築牆體的茅屋。偶爾會有一兩家富戶或地主,會建一進兩橫或兩進四橫的磚瓦房,很是少見,湘鄉尤甚。
    湘鄉的貧困,在周邊是出了名的,湘鄉土地不是最貧瘠的,鄉民也吃苦耐勞,勤儉節約,但是因為承受曆史的不白之冤,日子過得特別苦。
    兩百多年來,湘鄉遭受了曆史上罕見的“墮糧”困苦。
    易華,湘鄉人,係元末南方一支小小的紅巾軍領袖。大明太祖皇帝於至正二十三年(一三六三年)在鄱陽湖擊敗陳友諒後,次年稱吳王。陳友諒之子陳理仍據守武昌,太祖督師圍攻。期間,陳理糧食匱乏,派員至湘鄉取糧,被漢政權授予參政的易華從湘鄉緊急籌集十萬八千石糧食,送到了武昌。陳理得糧,才堅持半年之久。城破以後,太祖得到陳理糧冊,發現了湘鄉運糧的情況,大為震怒,當即下令:你湘鄉既然如此富足,以後你們每年的賦稅就這麽多了!這就是太祖之“強令永照納”的來由。這是一個非常不人道的決定,以十萬八千石糧食作為湘鄉人今後每年的糧賦確定下來。這是個什麽樣的負擔呢?從宋朝至元朝湘鄉的人口約十萬人,糧賦在三萬三千石至三萬五千石之間,太祖皇帝這個匪夷所思的決定把湘鄉人的負擔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了兩倍多。明朝初年,湘鄉人口銳減,“墮糧”使湘鄉人苦不堪言。湘鄉主要是丘陵山地,本來田土就少,許多人因不堪重負,隻得逃荒要飯,遠走他鄉。
    “年年難過年年過”就是湘鄉人的口頭禪,雖然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但是日子還是要繼續過。
    因為即將入冬,磚頭有限,時間緊迫,朱誠就從實際出發,省工減料建一個一二零的單磚建築,外層就是砌一個磚頭,不是二四零和三七零,以節省材料,盡快入住,至少比以前的土屋茅草房堅固多了。
    因為以前有過自家建房起房子的經驗,在這裏也沒有鋼筋混凝土,預製板,結構不那麽複雜,挖地基,打地基,砌磚,抹泥灰,預留門窗,搭房梁,蓋屋頂……
    蓋房的主力是朱誠和鍾氏兄弟,陳氏兄妹年幼則以製陶胚為主,幹著輕活,雜活,製陶器的速度也沒有下降,這個月使用了陶輪,陶輪就是用石製輪子做的、用於捏製陶器的轉盤。輪盤之間裝一根軸,軸直立豎放;可以一麵用腳旋轉下麵的輪盤,一麵用手將柔軟的粘土置於上麵的輪盤中塑捏成形。陶輪的使用,製陶造型的速度就快多了。
    製陶和蓋房之外,每天的站軍姿,不可少,這個月新增了兩項內容,一是排隊,吃飯的時候,必須端碗先排隊,雖然隻有三個人,鍾南負責分飯;二是訓練內容增加齊步走一項,步伐整齊,同步前進。麵對朱誠這些怪異的要求,眾人隻能默默忍受,吃朱誠的飯,就要服他的管。
    土紙的生產繼續進行,有了第一次經驗,第二次就稍微有點熟練了,九月份造紙量翻翻,得到土紙四十多斤。土紙依舊粗糙,原材料顯見,還不能用來書寫,上廁所都嫌硬,必須好好揉了又揉,還是用來自用,估計也沒人買。
    趁著無人注意,朱誠帶人將附近山頭的油茶樹的茶籽采摘幹淨,準備用來榨油,茶籽油不比豬油差多少,關鍵是不要錢,又能省一筆開支。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秋天過了,冬天來了。
    萬曆四十一年,九月,經過眾人齊心協力,埋頭苦幹,起陸村第一座磚房建好了。
    本月製造陶碗一千八百個,白天加黑夜的幹,換來糧食五百六十多斤,四人的夥食在上月的基礎上每人增加五斤,減去眾人消耗和其他支出,餘糧兩百斤,糧食總儲備一千三百斤。
    萬曆四十一年十月,朱誠開始尋找鐵礦。
    而今有了紅磚房,居住和作業的環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也有了穩定發展的條件;又因為有四人的分工協作(鍾南領班,幹重活,鍾五打雜,陳大陳二製陶器做巧活),朱誠也擁有空餘的時間考慮以後的事情。
    煉鐵打鐵是一定要繼續搞的,腦海中那麽多有用的知識,不能浪費,不能辜負老天的厚贈。
    雖然起陸村已經找不到鐵礦了,但其他地方肯定有,隻能帶人出去找了。
    以前朱誠不敢出門,現在生存的需要,不得不擴大活動範圍了。
    拐賣兒童這一行當從古至今一直存在,朱誠可不想被別人打斷腿去乞討。不僅是人,野獸也很囂張,從小到大,母親都嚇唬他別出門,小心被老蟲叼走,以前還不信,現在信了,因為這是在大明朝。
    據資料記載,虎災最嚴重的時候就是明清時期,不完全統計出現過五百多起,而從北魏到元朝的千年之間,有記載的虎災僅僅發生了十六起。
    不僅如此,民國三十七年十二月,湘鄉虎患迭起,宜風,評事,永新等鄉均有人遇害,先後咬死十七人,咬傷八人。
    一九五四年,湘鄉縣西塘鄉成立打獵隊,該隊在一年多時間裏打死老虎八隻,曹同豐被譽為打虎英雄,一九五六年,被評為省勞動模範。
    不像後世連兔子都找不到一隻,而今的湘鄉森林植被茂盛,人和野獸勢不兩立。
    帶好菜刀,斧頭和鋤頭,帶上鍾氏兄弟,朱誠去六裏外的淘沙村去找礦。
    在後世,淘沙村是遠近聞名的鐵鍋之鄉,鐵鍋是淘沙村的傳統產業。這個產業存在有多久,有說解放後才開始有的,有說有一百多年,更有人堅持說有三百年多年了,他說曾有專家拿淘沙村煉鐵鍋的廢鐵渣去化驗分析,得出此地有三百多年的鑄鐵曆史。反正吹牛又不上稅,不過後來在本地縣誌上看到過記載:清同治十年,湘潭人高維在淘沙村圍爐煉鐵。
    朱誠可以確定,淘沙村或者其附近應該是有鐵礦的,否則別人怎麽會大老遠跑過來這個窮山溝煉鐵,存在即合理。
    以前聽人說,起陸村邊上的三堂村有鐵礦。朱誠聽信了,還試著去找了,可是沒有找到痕跡,倒找到了大理石和煤炭的蹤跡。
    後世的淘沙村,有村民搞家庭作坊,煉鐵爐把天都燒紅了,燒剩下的廢渣在村裏的一塊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山,如果不拿這些廢渣填路基修公路的話,這座山一樣的廢渣可以當做本村的文物,一段曆史的見證。有段時間,大家都在過苦日子,吃的都沒有,但淘沙村青年男子討親依然很好討。淘沙村各種鐵具賣得很好,他們先找外地的供銷社推銷,達成意向後就把鐵具銷往目的地。在大隊公社嚴格管理的時期,本大隊村民禁止外出。淘沙村一些有技術的製鍋工不願呆在村裏記工分生活,他們就在生產隊承擔部分錢一個月,獲得批準後在外地鍋廠當技術工,可以獲得雙倍的錢。某某在貴州一個鍋廠當技術工人,他寫信給自己的家人,地址寫湘省中裏淘沙村,家人就可以收到信。從這個側麵可以知道淘沙村在當時還是小有名氣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朱誠從小就挺羨慕隔壁朝陽鄉和青龍鎮的人,朝陽鄉有火車站,有新礦老礦,還有各種製鍋廠;青龍鎮位置好,國道穿過,集市貿易很繁榮;而起陸村所在的甘山鄉就差多了,每次收上交款和各種雜費時,甘山鄉一般都是收得最多,後來有什麽優惠政策,甘山鄉的百姓也是得到較少的,真是後娘養的。
    話不多說,言歸正傳,經過幾天的辛苦尋找,還真被朱誠他們在淘沙村找到了鐵礦石,而且看上去也好挖,拿著看著手裏的鐵礦,朱誠很歡喜,種田大業又可以繼續推進。
    不合時宜,一直老實疙瘩,默不作聲的鍾五插話了“原來這就是你要找的東西,我以前見過。”
    “你見過,在哪裏”
    “在羅堂牌一座山上,以前撿鳥蛋的時候看到過”
    “為什麽不早說?”
    要怪就怪朱誠刻意與三個小孩保持距離,搞神秘,裝高傲,很少與他們交流,很多事情經過鍾南傳達,年紀還小,怕被人輕視怠慢,就隻能以這種笨拙的方式相處,弊端顯現,裝得過頭了。
    經過詳細了解,發現鍾五所說的位置就是前世朱誠那個打鐵的親戚新房的後山,難怪如此。
    羅堂村,就是老礦過去兩裏路所在,有一個很長的上坡路,就叫羅堂牌,是起陸村這邊人去青龍鎮趕集的必經之路。難怪後來朱誠那親戚新礦的鐵飯碗都不要了,一直在家裏打鐵,原來還有不能說的秘密。
    事不宜遲,趕緊去羅堂牌。
    雖然據朱誠估計,淘沙村和羅堂村兩個鐵礦點埋藏的鐵礦不會很多,特別是羅堂村的,後世可能也就供我那親戚一家使用,但是確是現在朱誠最好的選擇。
    朱誠還知道有一個田湖鐵礦呢,在湘鄉縣上裏(湘鄉分上裏,中裏,下裏,縣城是下裏即首裏,這邊是中裏),好幾十公裏遠,供應以後的漣鋼。但是朱誠的手太短,夠不著,也不敢跑遠了,更不想在力量弱小時打草驚蛇。
    人就應該有自知之明,要量力而行,有多大的胃就吃幾碗飯,前世吃夠社會苦頭的人,變成了兒時最討厭的人,保守而懦弱,不敢冒險,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而今的朱誠就顯得少年老成,惜命保身。
    所以雖然知道湘鄉上裏有田湖鐵礦,長沙府茶陵縣有潞水鐵礦,但是起陸村周邊才是朱誠的菜,其他就如浮雲,縹緲,遙遠,不可及。
    羅堂村的這個點,現在真是最好的秘密基地,就算後世這裏,這山附近也就幾戶人家,離大路有一裏多遠,因為地勢較高,關鍵是缺水,連種菜都沒收成。
    能不輕易被人發現,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