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新人麵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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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變啊。)
四月二十九日。相隔五年回國的遠上遼介走出機場的第一個感想就是這個。
沒什麽負麵的意思。東京看起來和五年前一樣和平。
從國家整體來看,這五年肯定數度暴露在侵略危機之下。他前往美國的不久之前,距離東京不遠的橫濱也遭受武裝遊擊隊的攻擊。後來遼介也看到日本遭受北方侵略的新聞。
他居住五年的na沒遭受外國的侵略,但是前墨西哥領地各處發生暴動,差一點就演變成內戰。暴動的原因是人種……更正,是種族的對立。
不會使用魔法的多數派,以及會使用魔法的魔法人相互對立。在這個時間點,「多數派」還不是「無法使用魔法的多數派人類」的意思,「魔法人」這個稱呼也沒普及,不過意思相同。多數派攻擊魔法人。魔法人的反擊不隻是至今的合法或非暴力手段,動用暴力的對抗也零星可見。
遼介相隔五年見到的東京街景,沒有侵略的爪痕或暴動的痕跡。他不認為這樣的和平可以永遠持續下去。
◇ ◇ ◇
深雪與莉娜在魔法大學選修一樣的課。實習也是一樣的時段。
兩人的每周四上午都是空堂。
她們在露天咖啡廳進入稍微提早的午餐時光。
這裏的餐點分量對於男學生來說不太夠。不過今天達也請假沒來大學。達也不在的日子,深雪與莉娜都會光顧露天咖啡廳。
深雪找位子,莉娜去拿兩人份的托盤。這兩個職責不是固定的,而是輪流。今天輪到深雪在座位等待。
「深雪學姊!」
深雪變成獨自一人時,一個開心的聲音向她搭話。
「泉美學妹。」
聲音來自昨天被迫飲恨撤退的泉美──題外話,深雪稱呼亞夜子為「亞夜子小姐」,卻稱呼泉美為「泉美學妹」,這是來自泉美本人的強烈要求。深雪在大學再度見到泉美時,原本想改為稱呼她「泉美小姐」這個稱呼,不過泉美懇求深雪使用高中時代的稱呼。
目前深雪稱呼為「學妹」的大學生隻有泉美。也就是從某方麵來說成為深雪的「特別」。或許這就是泉美的企圖。
「那個……今天方便一起用餐嗎?」
語氣有點顧慮,肯定是因為昨天的事情還放在心上。
「嗯,可以喔。因為今天達也大人也請假。」
深雪掛著笑容點頭,泉美表情隨即變得開朗。
「好的,那我打擾了。」
泉美以語尾像是附帶音符的開心聲音說完之後行禮,將包包放在空位。
「深雪學姊,我們一起去點餐吧?」
「沒關係,我請莉娜幫我點了。」
「我知道了。那我去點自己的份。」
泉美像是不想浪費一分一秒,快步前往點餐櫃台。
深雪與莉娜每天都會同桌用餐。但是並非一定隻有她們兩人一起用餐。在達也缺席的日子,和其他女學生共桌閑聊享受午餐時光並不是稀奇的事,隻有她們兩人的日子反而比較少。
泉美這時候前來會合,老實說也不稀奇。即使如此,泉美也像是中樂透般將喜悅寫在臉上,頻頻向深雪搭話。當然也不忘將話題轉給莉娜聽她怎麽說。
大概是聊個不停用完話題吧,午餐時間快結束時,泉美拿出達也當話題。
「司波學長今天忙工作嗎?」
「達也大人待在町田的總部,麵試想進來工作的人。」
「既然在町田,那就是魔法人聯社的工作吧?」
泉美確實掌握達也的──更正,深雪未婚夫的情報。
「今天來麵試的是什麽樣的人?」
聽到泉美這麽問,深雪與莉娜回以疑惑的視線。
「請……請問怎麽了嗎?」
「泉美,你不知道嗎?」
即使聽到莉娜這麽問,泉美也毫無頭緒。
莉娜和深雪轉頭相視。深雪以眼神同意莉娜說下去。
「今天來聯社麵試的人是真由美。」
「是姊姊大人嗎!」
泉美吃驚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裝出來的。
「……你真的不知道?」
「這麽說來,家父和姊姊說過這件事……不過才三天前啊。即使是家父也很難這麽快……」
泉美將「姊姊大人」改口為「姊姊」回答。
「不愧是七草家的當家,辦事速度真快。」
深雪以平淡語氣自言自語般這麽說。
「……那個,您沒生氣嗎?」
泉美戰戰兢兢詢問深雪。
「我不會氣你。」
深雪以不帶陰影的笑容回答。
這張笑容沒有半點陰影,卻反而激發泉美的不安。
「泉美。令尊說這件事的時候有提到理由嗎?」
「理由?」
泉美的意識依然在注意深雪的真意,但是聽她這麽問就不能當成沒聽到。
「是的。派真由美進入聯社的目的。」
「……家父說想知道司波學長要做什麽事。」
聽完泉美的回答,莉娜歪過腦袋。
「這種事,直接問本人不就好了?而且聯社的目的,達也很快就會主動公布,不然設立法人就沒意義了。如果有秘密的目的,組織最好也要對外保密。如果需要台麵上的門麵,達也早就有了。七草家當家應該不會不知道這種程度的事吧?」
莉娜這些指摘,重新思考的話就覺得都很中肯。泉美也這麽覺得。
「……真由美她知道嗎?」
「家父的意圖嗎?」
泉美反射性地反問,莉娜默默點頭。
「我想姊姊什麽都不知道……」
泉美的語氣沒什麽自信。七草家的親子感情降到冰點。弘一最疼愛的不是別人正是泉美,但是連泉美都覺得和父親之間有一道隔閡。泉美不認為姊姊會協助父親的陰謀。
但是另一方麵,也無法否定反向的可能性。她們自己──也就是泉美與香澄,不太關心七草家的利益或是十師族的責任義務。雖然不想主動拋棄得天獨厚的境遇,但若是反過來變成弊大於利,她們應該會輕易放棄「七草家的女兒」這個立場吧。
然而姊姊不一樣。從兄弟姊妹的交情來看,泉美認為被「十師族的責任義務」這副枷鎖套得最牢的人不是大哥智一,是姊姊真由美。即使不想為父親效力,要是搬出「十師族的職責」這個理由,姊姊或許會服從。泉美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
「真令人在意……深雪,你不這麽認為嗎?」
「是啊。雖然不是懷疑七草學姊……」
莉娜與深雪都不認為真由美會企圖暗中妨害。但是既然猜不到目的,就無法完全放心。
「──深雪,要去看看嗎?」
「咦,去哪裏?」
「町田的聯社總部。麵試是兩點開始,所以現在過去的話時間還很充裕。你是理事長,我雖然隻有掛名卻也是理事,就算列席也不奇怪。」
「下午的課怎麽辦?」
「請假一次不會影響成績啦。因為別人也會為了工作請假不上課。」
如莉娜所說,魔法大學的學生,尤其是含數家係的子女,常常被派去幫忙家裏的工作而缺席沒上課。大學校方也理解這一點,隻要沒頻繁過度就不會多說什麽──此外達也已經過於頻繁缺席而被盯上了。
「可是今天下午也有實驗課耶?」
「如果在意報告的事,請達也幫忙不就好了?」
「怎麽可以勞煩達也大人做這種事……」
「對達也來說,學生的報告連舉手之勞都稱不上吧?我覺得甚至不會浪費多少時間。」
「……居然這麽說。雖然我認為不可能,不過你該不會隻是自己想樂得輕鬆吧?」
「怎麽可能啦!」
莉娜回答的時候沒有口誤或結巴。
但她的表情隻在一瞬間僵住,不隻深雪,泉美也沒看漏。
隻不過,深雪沒追究這件事。
「──這樣下去確實會在意,或許沒心情上課。」
老實說,深雪比莉娜還在意。
「那個,深雪學姊,再來是在大教室上課吧?我下一節沒課,需要寫筆記的話請交給我。」
泉美立刻開口表示願意協助。在魔法大學,即使去上沒選修的課也不會被趕出教室。隻可惜出席再多次也拿不到學分。
「咦,這樣很辛苦吧?我不能連這種事都請你做。」
不過魔法大學的課程水準沒那麽簡單。二年級的泉美是否跟得上三年級的課程是一大問號。
「不,沒問題的。反正是空堂。」
「是嗎……?不用勉強沒關係喔。」
「好的!」
深雪沒有繼續客氣下去。她也理解泉美的心情──是否能接受就另當別論。
◇ ◇ ◇
魔法人聯社相關的公開情報,遼介沒花太多心力就查到了。他對東京的第一印象是和五年前一模一樣,不過資訊基礎建設正緩慢卻確實進步當中。
(可是他們沒徵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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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他的擔憂,魔法人聯社沒招募員工。雖說是公開設立的法人,不過這個團體是「那個」司波達也,是「那個」四葉家參與設立的,營運人手應該會從自家人調派吧。遼介在回國之前就這麽預料。
(總之先去看看吧……不管三七二十一了!)
遼介在內心激勵自己,命令行動終端裝置的導航ai搜尋路徑,前往法務局登錄位於町田的聯社總部。
遼介從最近的小型電車車站轉搭無人計程車,在下午一點五十多分抵達魔法人聯社總部前。
從無人計程車下車的遼介,在導航顯示的大樓前麵不知所措。大樓沒掛任何招牌。哪層樓是魔法人聯社的辦事處?還是說整棟都是魔法人聯社的資產?他完全不知道。
原本就沒有預約麵試之類的。遼介打算突擊造訪聯社的辦事處。不過現在這樣,他甚至不知道要闖入哪裏。即使想從頂樓依序找起,說起來甚至不知道是否進得了大樓。
如果是身經百戰的業務員,應該敢大膽踏入門後吧。即使會驚動警方,或許也會當成接觸公司人員(魔法人聯社不以營利為目的,嚴格來說不是「公司」)的機會。但遼介別說身經百戰,甚至也不是業務員。
如果是要動用武力的工作,遼介經驗還算豐富。但他從留學的大學中輟,除了fehr的活動就隻有清潔員或警衛的兼職經驗,若問在這種場合該怎麽做,他完全沒有心得。
(管他的,思考也沒用。)
總之進大樓吧。遼介下定決心,準備走向隔離大樓內外的自動門前。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年輕女性從左側超越遼介站到門前。
自動門朝兩側開啟。
這名女性在光學感應器下方停步,轉身麵向遼介。
年紀和遼介差不多。嬌小卻具備女性玲瓏身材的美女。而且遼介對她的長相有印象。
(……肯定沒錯,是十師族的七草真由美。)
高中時代的遼介基於某些原因,即使擁有實戰等級魔法技能卻沒能就讀魔法科高中。對於這樣的他來說,同年代(具體來說是小一屆)的她不隻是崇拜的對象,更是不得不懷抱複雜心情的對象。
(七草家的她為什麽來到四葉家的關係企業?)
遼介思考著這個問題。
「你不進去嗎?」
所以他沒能立刻聽懂真由美這句話的意思。
真由美對於默默注視她的遼介感到詫異,以一副不想繼續有所牽扯的態度轉身背對。
此時遼介終於回神。
「啊,不,我要進去!」
他連忙朝真由美背後這麽說,快步趕上真由美並肩前進。
「請問你是七草真由美小姐吧?」
而且這次是遼介主動搭話。
「……嗯,是的。」
真由美會提防是理所當然。遼介也自覺這一點。
「我叫做遠上遼介。比七草小姐大一屆,是沒能就讀魔法科高中的不及格魔法師。」
「遠上先生……嗎?」
真由美以「那又如何」的表情聆聽遼介自我介紹。但她在遼介輕聲說完姓氏之後表情驟變,像是察覺了某些事。
遼介從真由美的表情正確讀取到她察覺什麽事。
「你猜的沒錯,我的父母是『十神』的失數家係。」
「失數家係」是在打造出十師族的國立研究機構「魔法師開發研究所」開發出來,性能沒能達到期望而被驅逐的魔法師。
從第一到第十的魔法師開發研究所,將冠上自身機構編號的姓氏賜給成品。例如第一研有一條或一色、第二研有二木或二瓶、第三研有三矢或三日月等等。
判定是不良品而驅逐的魔法師,原本獲得的含數姓氏在驅逐時被剝奪,「失數家係」因而得名。被排除在菁英魔法師集團之外,失去原本帶數字的姓氏,所以是「失數」。
被貼上「不良品」標簽的魔法師,照慣例會獲得和原本姓氏音近的另一個姓氏。是的,例如遼介就是從「十神toogai」失數改為「遠上tookai」。失數家係在日本魔法師心目中是一種禁忌。他們是魔法師開發研究所進行非人道實驗的活證據,對於統治日本魔法界的十師族來說是昔日拋棄同族的罪證。他們的血統會激發無從弭平的罪惡感,因此被視為歧視與避諱的對象,歧視與避諱的曆史又進而加強罪惡感而造成惡性循環。
現代對於失數家係的歧視觀念逐漸淡薄,罪惡感也在平常埋沒於意識底層。
然而罪孽的意識隻是隱藏起來,沒有消失。
深植於意識深處,隻要一個不經意的契機就會昂首抬頭。
「……遠上先生為什麽來這裏?」
真由美之所以無法忽視遼介,就是因為這份罪惡感。真由美基於自身經曆,比其他的十師族魔法師更重視失數家係的問題。真由美的高中同學,在一高學生會擔任她參謀的市原鈴音也是失數家係出身。
如前麵所述,世間對於失數家係的歧視觀念逐漸淡薄,但還是沒有完全消除。不是被研究所驅逐的早期祖先,是真由美他們父母這一帶的近期往事。
失數的他們是少數派,因此無法團結起來以實力對抗,取回自己的權利。唯一的選擇是悄悄躲在世間角落,以免世人發現他們是失數家係。
鈴音鮮少表現自我,凡事都處於退居幕後的立場,真由美認為不隻是她天生的個性使然,更是因為失數家係的父母給她強烈的影響。
也因為這樣的友誼關係,所以真由美不能對失數家係視若無睹。
「七草小姐是魔法人聯社的相關人員嗎?」
不知道如何進入聯社而無所適從的遼介,正處於急不暇擇的心態。七草家和四葉家處於對立關係,沒有日本魔法師執照的遼介都聽過這個知名傳聞。魔法人聯社明顯是四葉家的關係團體,他認為這名七草家女兒是相關人員的可能性很低。
「不,該說還不是相關人員嗎……」
「還不是?」
「其實我現在要去接受麵試。」
遼介的預測正確。真由美目前不是聯社的相關人員,卻有遼介需要的突破口。
「我也可以一起接受麵試嗎?」
「咦咦?」
「拜托!我想在這裏工作!」
「就算你這麽說……但我是接受麵試的立場……」
遼介知道自己在強人所難。不過潛入聯社的計畫從一開始就很亂來。不過他們的「聖女」表示需要這麽做,那就必須排除萬難達成目的。這是fehr成員的義務。
「這部分拜托幫個忙!」
真由美感到為難。她個人很想幫忙做點事,但真由美在聯社這方麵毫無權限。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然而在這個時候,幸運女神站在遼介這邊。
「怎麽了嗎?」
大樓入口傳來這個聲音。遼介與真由美轉身一看,是黑發與金發的兩名美女。
異次元的美貌使得遼介倒抽一口氣。如果沒有「聖女」蕾娜·費爾這位效忠的對象,自己別說意識,連靈魂都會成為俘虜吧──兩人擁有的美貌都令遼介這麽想。這即使稱為「美」的暴力都不為過。
兩人的美貌沒對真由美造成打擊。不隻因為是同性,更是因為真由美認識她們。即使如此還是難免感到意外。
「深雪小姐,還有希爾茲小姐?為什麽在這裏……?」
真由美愕然詢問,深雪朝她露出像是淑女範本的微笑──表麵上親切到無懈可擊,卻是猜不透心機的笑容。
「好久不見,七草學姊。我來這裏很奇怪嗎?」
「呃,不……」
深雪加深笑容,真由美感受到難以形容的壓力,無法好好回應。
「深雪,你這麽問很壞心眼。」
莉娜從旁規勸深雪。
「哎呀,聽你這麽說就覺得好像沒錯。」
深雪眨了眨眼睛。緊接著,纏在真由美身上的壓力消失了。
真由美悄悄鬆了口氣。深雪散發的氣息不是敵意或惡意,卻令她不得不緊張。
「七草學姊,這位是?」
「我叫做遠上遼介!」
深雪是向真由美發問,不過遼介從旁搶答。他直到剛剛才終於想到深雪的真正身分。
「我無論如何都想在魔法人聯社工作,所以從加拿大回來了!」
這段話引得莉娜蹙眉。現在的「美利堅人」不會將前加拿大領地與前墨西哥領地稱為「加拿大」與「墨西哥」。這個名稱意味著na的分裂,被視為禁句。
不過莉娜沒有當場表達不滿。待在na的外國人不小心說出以前的國名還算常見。何況這裏是日本,不是na國內,她覺得不必吹毛求疵而自重。
「……總之,進去再聽你怎麽說吧。請跟我來。七草學姊也請進。」
深雪無視於櫃台(當然沒人)直接走向深處的電梯。她身後是莉娜,再來是真由美。
遼介在最後麵跟著她們,暫且算是成功入侵聯社。
七層樓高的這棟大樓裏,魔法人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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