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窺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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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得很慢,侍衛時不時就推搡一下罵一罵,紫陌不禁留意那個少年。
忽然飛來幾張紙,紙張落在地上她差點踩上去,她剛撿起來,聽得一陣微弱的聲音從聽頭頂上傳來,“這是我掉的東西。”少年神色慌張地盯著紫陌。
素衣少年嘴唇輕拍,伸手向她討要掉在地上的紙張,她微笑著把東西遞給少年。
回頭時她臉色驟然一青。方才那些紙張她曾見過,正是記載人偶邪法的殘頁,當初她親自從提燈裏拿出來的。
素衣少年就是偶師。
現在的偶師差不多十四五歲,看起來依然枯瘦。在心魘之中,心魘會呈現偶師的過去,而她和閻宋自由穿梭在偶師的過往中不受限製。
每一階段的偶師都不會認得他們,對於現在的偶師來說,她和閻宋隻是兩個同病相憐被抓起來的人。她眼神示意閻宋,閻宋點點頭。
領頭的侍衛把他們帶到一處府宅,牌匾上書“楊府”二字。領頭的高喝一聲,牽著兩個人從側邊的小門進去,剩下的人都留在楊府外麵等著傳喚。
進去了十五個人,一個都沒出來。有幾個人開始坐不住了,他們小聲猜測進去那些人的情況,甚至有人要收買侍衛卻被一棒子打回來,那人一邊臉瞬間腫成石頭。
素衣少年一個人站在牆頭,他一聲不吭盯著小門,雙手死氣沉沉地垂在兩邊。
忽然楊府傳來一聲嚎叫,片刻又歸於平靜。慌亂的神色爬上了所有人的麵孔,素衣少年的身子在抖動,一隻手拍了拍少年,安慰道:“不要怕。”少年看向紫陌沒有回應,他走開了。
從小門裏探出一顆頭,一個橘子皮似的臉上堆滿了笑容,他低聲和領頭侍衛說了幾句,侍衛把目光放進剩下的人挑挑揀揀,刹那之間和素衣少年四目相對。
侍衛朝少年大喊:“你過來!”
素衣少年進去了很久,門外又開始騷亂。
“偶師進去這麽久了,絕不會那麽簡單。上一次他受禿子欺負,這一次誰知道又會受什麽迫害。”
閻宋把紫陌拉到一邊,說著他試圖調用體內的靈力,不過手上什麽也幻化不出來,他歎了口氣,默默地站著。
“我早有妙計。“
“方才我湊近素衣少年的時候在他身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窺天鏡,這法器能實時窺見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還能共情身受。不過這心魘裏不能用術法,這法器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
閻宋眼皮一動側眼看她,她權當是刮目相看了。
這窺天鏡如丸藥大小,有一天突然從她衣服裏掉出來,應該是上次大網破的時候掉出來的,也許當時沒清理幹淨,沒想到剛好能在這裏派上用場。
不過剛才放窺天鏡的時候,她連接的是小閻王。如果素衣少年有什麽情緒上的波動,那小閻王也會表現出相應的感受。
也不是她故意捉弄閻宋,法力越高這窺天鏡越敏銳,隻有小閻王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快看!開始了!”
窺天境上畫麵流傳,目標人物很快就出現了。受到心魘的幹擾,窺天鏡中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聽不真切,所幸畫麵還算流暢,素衣少年和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素衣少年跪在地上,和他跪在一起的是蝦米狀的老人,兩個人咚咚不停在地上磕頭,麵前座椅垂下來的狐裘毯子鋪在地上,少年和老人抓著毯子一角,麵色上驚恐萬分。
素衣少年已經頭破血流,血滴在毯子上染紅了一角。座椅上的人一腳踢開少年,看著那片血跡,那人嫌棄地卷起毯子砸在少年頭上,甚至嘴一張一合連帶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
座椅上的人應該就是楊老爺。
“你什麽感受?“
畫麵裏少年身子歪斜在一旁止不住抖動,她看了看身旁的小閻王卻一臉漠然,甚至連個表情都沒有。
她明明把窺天鏡的通路連給小閻王了,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接著又多問了幾句,閻宋看傻子一樣看著她。
小閻王看起來根本不想搭理她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看窺天境看得好好的,她忽然一扭臉盯著閻宋問這個的確是有點傻,她幹脆也不藏著掖著了,一五一十都告訴閻宋。
“你不早說,待我用心體會一下。”閻宋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隨後閉上眼睛,片刻閻宋吐出一口氣,睜開眼仔細地說道:“懼怕。”
別人的懼怕都是直接表現在臉上,放在小閻王身上還得用心去體會才能感受到,小閻王這內心也太遲鈍了,或者這些懼怕在他心裏都算不上害怕?她暗自搖搖頭。
窺天鏡裏,素衣少年肉眼可見地懼怕座椅上的人,她剛才那個問題就是想試驗一下法器的效果,看來不是法器不靈了,情緒傳達得還挺快的。
畫麵一轉,老人突然開始對著素衣少年磕頭。楊老爺看戲一樣拍著手,他推搡少年似乎在催著做什麽事情,少年站著遲遲不動,他忽然臉色一變,把手上的寶石甩成四分五裂。
“他很糾結,有人在逼迫他,他不敢順從也不敢反抗。”閻宋的額頭逐漸滲出細汗。
畫麵裏,少年下定決心一般慢慢走向老人,老人嚇得臉色煞白沒有血色,一旁的橘子皮臉端上來一個盒子,楊老爺親自把盒子打開遞給素衣少年,那是一整套的精致刀具!
素衣少年拿刀的手在顫抖,他離老人越來越近,刀的銳光在老人眼裏閃爍。
閻宋忽然落下兩行清淚,淚水滴進土地裏窪出一個坑。他的眼睛紅腫著,麵部不受控製地抽搐,“我整個人都是疼的,四肢沒有力氣……”
騰地一聲,閻宋倒了,他睜著眼在流淚。
倒地的那一瞬間幸好她反應快,拉緊了小閻王的衣服不至於讓他躺在地上。閻宋忽然緊緊摟住她把頭在她肩膀上,她的衣服全被淚水打濕了。
“為什麽,我明明不想這樣……可我沒辦法我沒有選擇,我必須要活下去,為了活命我選不了,我好害怕,我真的怕……”閻宋哭得很大聲,一邊抽噎著一邊抱住她。
好幾個人都被哭聲吸引了,他們看見一個大男人在這哭哭啼啼,根本不覺得有什麽,甚至閻宋的哭泣帶動了現場的悲傷氛圍,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葬身此地,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嚎啕大哭。
雖然知道小閻王是被少年的情緒帶偏成這樣,可他哭起來就像是失去親人的孩子一樣真情實感,他把高大的身子藏起來,蜷成一團窩在自己懷裏,那模樣非常惹人心疼。
以前見慣了閻宋一本正經的樣子,眼下這痛哭流涕的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根本絲毫沒有往日的故作端著。小閻王的身體特別涼似乎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她不由得抱緊了閻宋。
像小閻王這種情緒不顯於色的人都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波動,那素衣少年一定痛到難以自拔了,她從閻宋的腰間拽出一隻手舉著窺天鏡。鏡像繼續播映。
素衣少年麵色蒼白,他的情緒並沒有過多表露出來,看得出他極力壓抑自己的感受。楊老爺瞪著眼睛推搡少年,直接把少年推在老人臉前。老人淚流滿麵瞪大眼睛看著少年。
閻宋還在低聲啜泣,隨著少年眼神逐漸的明確,閻宋似乎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身體了,他猛吸一口氣推開紫陌,別過臉背對著她。
閻宋以為她看不見,其實這個角度她看得清清楚楚。小閻王靠著牆拿袖子抹眼淚,整理好表情和頭發他才轉回身,幽怨地看過來一眼。小閻王的眼睛還是紅紅著。
她意味深長一笑,看了閻宋一眼。
少年接下來的操作,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殺人取皮。隻是他握刀的手一直在抖,劃口從老人身上偏離,老人的眼睛慢慢閉上,少年忽然丟下手裏的刀蜷在角落裏。
楊老爺鼓掌大笑,他看著少年說了些什麽,少年依然驚魂未定。
畫麵到這裏忽然停了。小門再次打開,橘子皮臉又伸出來,他和領頭侍衛低頭說了什麽,侍衛再次掃視牆外的人,這次輪到她和閻宋。
把窺天鏡收進懷裏,二人跟著橘子皮臉從小門進去。
橘子皮臉大搖大擺往前走:“我是楊府的管家,啊呀我真是糊塗了,和你們這些快死的人說這個。”管家把笑容一收。
進到內宅,所有的布置都和窺天鏡裏一模一樣。隻是,方才老人的屍體已經清幹淨了,甚至連一絲痕跡都看不出來,狐裘毯子也換了新,素衣少年跪在楊老爺腳邊低垂著頭。
楊老爺揮手笑著讓她和閻宋快進來。自從第一次在窺天鏡聽見楊老爺的聲音她就覺得熟悉,眼下這尖銳的聲音真切繞在身邊,似乎重合了某些場景……
她好像很早就聽見過這個聲音,到底是誰呢,她腦子裏閃現了無數張臉,卻沒有一個能匹配得上。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是它。
提燈裏逸散出來的黑東西楊氏!
她想通這一層,座椅上的人突然開了口,楊老爺踢了素衣少年一腳,陰森道:“你小子快過來,剛才那個失敗了,這裏又來了兩個新的實驗品,要是你還不能製出人皮偶,那你就是在騙我,騙我的後果可是非常嚴重的哦。”
楊老爺居高臨下瞥了所有人一眼,氣咧咧地窩在狐裘毛毯裏。
隻要能逗樂楊老爺就有金銀財寶享之不盡,如果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拉下去亂棍打死。方才老人和少年即將被押下去處死,少年忽然話頭一轉,說他會做人皮偶。
楊老爺頓時來了精神,好不容易聽少年說有人皮偶這麽個新奇的玩意兒,可這少年笨手笨腳的技術又不到家,死活做不出來。
楊老爺打量著跪著的少年,剛才已經失誤死了一個老人了,眼下這兩個人再給少年兩次機會,要是還不能製出人皮偶,直接拉下去把頭一砍掛楊莊示眾十幾天。
楊老爺大罵一聲,示意少年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