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崩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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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們心滿意足拉著小孩離開,他們承諾隻借用小孩一柱香的時間。
“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們為神一貫的作風,都說神明心懷大義悲憫蒼生,可實際上卻要逼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去賠禮道歉,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庇佑世人。”閻宋冷嘲熱諷。
“是這些老道太偏執了,神明不全是這樣的。”比如她就不會。
她從不規定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準則,無論是神像還是香火,這些都不過是她和信徒相通的媒介,壞了就壞了換一個就成。心誠則靈。
閻宋看著她,嘴角扯過一絲笑容,“小廢神是你太單純了,以你現在的資質怕是到不了盛極一時的地步,那些高資質神明的彎彎繞繞遠比你想到的多,等你有能力了再說這樣的話。”
“我盛極一時的時候你這個毛頭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呢。”她心裏思忖著,竟一不小心說出了口。
她看著閻宋疑惑的臉尷尬笑笑,圓話道:“我是說,等我盛極一時,我就用實際行動向你證明神明是什麽樣的,真正的神是不屑褻瀆的。”
小孩回來的時候雙手通紅。
她一問才知道那些黑心老道們不僅罰他跪還讓他擦拭神像,裏裏外外全部要擦幹淨。
那神像她第一次進到廟裏的時候見過,足足有三人高幾乎能挨到房梁,這麽浩大的工程居然推給一個孩子來做。賠罪也不是這麽個賠法,那些道士肯定逼著小孩幹了別的雜活。
“沒事,不疼。”小孩搓搓手,他彎曲手指給紫陌看,示意自己的手還能靈活自如地伸展,“明天還去。”
明天還去?!
那群黑心禿子是瘋了吧,逮著一個孩子使勁折騰。紫陌氣不打一處來,要是法力還在的話,她必定要給這群老道士們一個好看,起碼打得他們一個月下不來床。
小孩把紫陌的神色都看在眼裏,他抬起頭,“我不去的話,他們就不讓住竹屋了。”
“你不準去了,”閻宋冰冷地開口,“我這去把那群禿子綁來,人一殺廟一燒,我帶著你們兩個離開這深山,這個破地方不住也罷。”
“殺人……這這絕對不可以,殺人不好。”小孩兒怯怯道:“這片林子很大很大,很難走出去。殺了人就走不遠了,有人來抓我們的。”
小孩喃喃道:“不可以……不可以殺人……”
第二天,小孩兒悄無聲息地去了。閻宋大打出手,擰斷了幾個老道的胳膊。
此後的幾天慢慢平靜下來,白日裏小孩在竹屋裏坐著,他經常對著窗外發呆不知道心裏想些什麽。紫陌和他說話,他才示範性地笑一下。
“你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嗎?”小孩有時候突然蹦出來一句話,然後他自問自答一樣搖搖頭,“我不信。”
紫陌問他為什麽不信。他想了半天,抬頭道:“道士天天跪著笑著和神明祈禱,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肯定是和道士一夥,那我就慘了。”
那幾日小孩總是早早睡覺,永遠睡不夠一樣。他早睡晚起,之後就坐在窗前發一天的呆。日複一日,生活就這麽繼續下去。
心魘似乎定格在這竹屋的一天又一天,紫陌心中隱隱感到不安。眼下什麽都沒有發生,不知不覺度過了這麽多天,她似乎困在了心魘中,一直在這一步徘徊。
紫陌來到廟宇大堂,神像如往日一般鋥亮宏偉,她坐在蒲團上,忽然看見一個缺口。
神像的腳底似乎裂開了一條縫,也許是年久失修了神像有一點損壞也很正常,像這個程度的小裂痕也常見。
她的目光一瞥,神像托著的花瓶似乎也有些破損,和腳底的裂口幾乎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剛開始塑像時的失誤還是後期修繕不及時導致的。大堂上香火不多隻有寥寥幾隻。這間半山腰裏的廟宇似乎年代很久了,平日裏也不見什麽人隻有道士們在清掃維持。
她坐了一會,實在想不到心魘接下去的走向,如今她和閻宋待在這心魘裏,法力被限製不能實施,他們什麽也做不了隻能跟著心魘的發展見招拆招。坐了一炷香,她離開了。
一天晚上,高堂上的神像塌了。
誰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聽見一聲巨響。再進去的時候,整間廟宇幾乎被碎石鋪滿了,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廟門往外湧出石塊,埋了半個院子。
道士們又急又氣,他們跪在院子裏哭哭啼啼,站在碎石外麵不斷祈望神明息怒,滿院的碎塊把花草也砸死了。紫陌站在道士一側,她腳邊滾來一小堆碎石塊,她盯著一個東西彎下腰,亂石之中閃出一絲金屬光澤,一枚釘子。
光是清理那些石頭就是個浩大的工程。道士們連覺也不睡了,大半夜拿著掃帚鏟子到處清理碎石,打掃就打掃了還鬼哭狼嚎,弄得人都沒法睡覺。
這一夜直到天微微亮,竹屋裏的三個人都沒睡。因為心情煩悶,小閻王離開竹屋四處轉悠去了,屋子隻剩下她和小孩兒。
小孩坐起來看著窗外,忽然道:“我之前往山上去,看見有很好看的花,離廟不遠就在小山頭上。”
聽他的意思是現在就想去看花,果然睡不著覺的時候腦子開始活躍,紫陌的腦子也異常清醒,既然想去看花那就去看吧,左右也沒事情可幹。
紫陌路過廟門的時候,道士們灰頭土臉還在鬧騰,聲音一波高過一波,她搖了搖頭徑直往山上去。她走一會就停下來看小孩來了沒有。
說來也奇怪,小孩平日裏雖然說話慢吞吞但做事行動都很快,這次怎麽磨磨蹭蹭的。小孩說不用等他很快就到,紫陌都已經走到山頭了還不見小孩的蹤影。
天從微亮逐漸大亮。
她打算原路返回去接應小孩,忽然不遠的地方星星點點,迅速升成了一片火光。愣了一下,那地方似乎正是她來時的方向,是半山腰的財神廟!財神廟起火了!
火勢很猛染紅了半邊天,她站在原地都感受到了火焰的灼熱,小孩還在廟裏。她必須得下山。忽然被人一把拉住,她回頭一看是閻宋。
閻宋拽著她不讓她離開原地一步。火勢太大了,就算她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這些她都明白,可她就是不甘心。
心魘既然走到了起火這一步,眼看小孩就危在旦夕。閻宋盯著她,忽然指了一個方向。
一個身影在挪動,從二人的角度剛好看得清楚,那就是小孩。小孩忽然轉頭,似乎也看見了他們,他對著二人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扭頭隱沒在山間。
那個小小的身軀離燒毀的財神廟越來越遠,最後慢慢挪出了他們的視線。
“他放的火,”閻宋低聲道,“我在另一邊的山上看見了。”
紫陌大吃了一驚。
小孩放火燒人,這怎麽可能……
方才小孩身前縈繞了一縷青煙,盡管青煙很快就散去了,紫陌還是看得真真切切。青煙化成,隨影潛形。看來這個時候心魘就已經找上偶師,幻化雛形了。
“這幫禿子死不足惜。“
閻宋緩緩道,他無意間聽見道士嬉笑,這才明白事情的大概。
原來自從小孩罰跪賠罪後,道士並沒有放過小孩。他們聲稱要虔誠不然難能作數,為了避免紫陌和閻發現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逼迫小孩每天晚上去守神像,一守就是一整晚。生生守了一個月之久。
口頭上說是守神像,實際上小孩什麽活都沒少幹。有時候幾個道士睡不著,他們扯著小孩的頭發叫小孩跪下給神明磕頭。小孩背上、腿上、腰上沒有一處好皮膚,淤青紅了又青,青了又紅,久久不散。
聽完這些,紫陌幾乎要暈厥。
怎麽會這樣…
難怪後來小孩早睡晚起,整天坐在窗邊呆呆的,竟是每晚趁他們睡著後悄悄去守神像,還經受了這麽多打罵。小孩總是穿得很厚,也許就是想蓋住傷痕不被發現。
“所以小孩最後忍不下去了,就親自動手。”紫陌喃喃道,這麽多天她一直心裏不安,卻從來沒有發現小孩的異常。
想必閻宋也沒有發現,這難道就是心魘下一步的走向嗎?火光漸漸看不見了,濃煙四起彌漫了她的雙眼。
待能看清事物的時候,她正身處城街上之中。場景突然的變幻她還沒反應過來,小孩躊躇的背影似乎還在山間閃爍。
“看來心魘已經變化,這裏是偶師的下一個曆程了,打起精神。“閻宋打量著過路的人,緩緩地說著。
街道旁有一石碑上寫“楊莊”,這個地方紫陌聽千官提起過。
楊莊緊挨著淩城,是一戶有錢人家開出來的地盤。以前還有點人氣,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楊莊突然就荒敗了。時間一長空著的房屋也被風沙侵蝕沒了,後來徹底成了一片荒地,沒人敢去了。
如今她和小閻王就身在楊莊,這或許就是心魘下一步的去路。在楊莊荒廢之前,偶師一定來過這裏並且發生了什麽。她不禁想起燒沒了的財神廟。
兩個人站了不久,忽然一隊侍衛模樣跑到麵前,幾人上下打量閻宋又掃視紫陌,咧開嘴笑道:“就你倆了。”說著就要把兩人綁起來。
她這才看見列隊後麵拴著一串人,那些人一個個低著頭,末尾一個侍衛拽著鐵索驅著他們走。
她見閻宋要反抗,低頭勸他道:“你乖乖順從,這樣才能順應心魘下一步的走勢。”
在財神廟的時候,或許正是她和閻宋的插手,導致心魘一直停留在那個階段拉長了時間維度,眼下順應心魘或許能更快推進行程。
二人被拴在末尾,對這裏的情況他們一概不知,紫陌拍了拍前麵的人問了問,前麵是個蝦米一樣的老人。
老人抬起眼皮看了他們一眼,悄聲道:“這是楊老爺手下的人馬,他們每個月都會在街上抓人,說是給楊老爺消遣,隻要能把楊老爺逗笑就有賞錢拿。”
可是上次一共去了三十多人,最後活著出來的隻有七個人,他們出來之後徹底瘋了,誰也不知道那七個人到底在楊府經曆了什麽。
老人愁眉苦臉道:“我就不該上街買酒喝,沒想到我這把年紀了還能抓到我頭上,我這條老命是不保了喲。”
侍衛走到老人身邊一拳打在他肩上,威嚇說再竊竊私語就把他扔出去喂狗,老人痛得直咧咧,眼珠子飛出來似的瞪著跋扈的侍衛。
列隊人馬突然停了,侍衛又抓到一個新的。片刻紫陌身後就多了一個素衣的少年。他低著頭,脖頸深凹下去看起來幹瘦幹瘦,似乎風一吹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