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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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發現了其他的東西,一縷青煙從少年周遭逸散出來。
是心魘!
她打起精神盯著少年,隻見青煙充滿戾氣,慢慢從少年的五官滲入他的身體,而少年還沉浸在報仇的喜悅裏渾然不知。心魘正借著這些怨氣快速生長,一點一點侵蝕著少年。
少年盯著攥緊的手心,幾滴淚水和粉齏攪成一團,他很快拭去眼角的淚痕,手中的粉齏輕輕往後一拋,他徹底走出這楊莊貴胄之家。他的身後,數不清的人偶爭先恐後湧上去把粉齏舔舐得幹幹淨淨。
待少年離開之後,隱身丸失去了功效。紫陌站在朱紅大門前,兩扇門已經徹底剝落了,牌匾砸成四五塊杵在地上。
她滿腦子都是心魘的事。
“眼下偶師已練成人偶邪術屠了楊府,心魘侵入他的心智趁機生長,隻怕心魘就快要突破極限徹底幻化出來了,小閻王我們快跟上去。”
隻要趕在心魘徹底幻化後一炷香內用法器淨化心魘,她和閻宋就可以順利完成任務了,隻是少年會去哪裏呢?
她拿出窺天鏡和小閻王一起查探偶師的蹤影,鏡中風沙遮蔽整個畫麵,根本看不出是在哪個地方。
忽然少年的臉鋪在鏡像中,他雙眼猩紅死死睜著眼,有一瞬間紫陌以為他在透過窺天鏡盯著自己,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忽然她聽見小閻王低弱的聲音,這才發現閻宋神色有異,“他似乎被什麽東西牽著走,腦子非常混沌,什麽都不受控製了體內相互排斥。”閻宋臉色蒼白,緩緩說道。
心魘還在不斷地吞噬少年,正是心魘蒙住他的心智。時間緊迫,必須趕快找到少年,心魘馬上就要煉化而成了!隻有在一炷香內趁心魘最弱的時候才能淨化它。隻能這樣!
窺天鏡中少年和紫陌四目相對。忽然少年怪異一笑,接著他手上運轉法力,窺天鏡的畫麵瞬間變成一片漆黑,紫陌還沒反應過來,窺天鏡突然破成碎片徹底消散了。
完了。窺天鏡沒了。
少年有邪法加持,發現並毀壞了他身上的窺天鏡,這下徹底不能追蹤他的去向。在心魘的驅使下,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瘋狂的事。
她腦子隱隱閃現千官曾經的話:一夜之間人忽然全沒了,從此楊莊就廢棄了。
紫陌和閻宋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她的心咯噔一下,楊莊街上橫屍遍野,無一活口。
方圓血染幾裏,入目無不是遍地狼藉,肢體斷幹插在各處,血色向下延伸進地裏把土地洇成殷紅,儼然一片癲狂的極樂之土,令人頭皮發麻。幾經追尋,除了這痛心的一幕再沒有別的什麽,半分少年的影子都沒見著。
她走近一個糖人架子旁的小販,小販仰麵朝天已經被血染紅了。漫天大霧不散,濃煙覆在這些觸目驚心上,竟是把那些血色也漸漸撫平了。
閻宋深深歎了一口氣。即使他向來與那些自稱道義的神官相悖,他也從不會對手無寸鐵之力的普通人下手,他可能會見死不救但絕不會背地裏下毒手。
他知道偶師是被侵蝕了心智才犯下過錯,究其原因隻因為偶師太懦弱微小。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閻宋再次堅定了隻有強者才能立足,偶師讓他對這個世間更為警醒。
“我們快去追,趁偶師還沒走遠截住他。”紫陌握緊法器,其實她心裏知道追上去也意義不大了。
早就過了心魘幻化的一炷香,最好的時機已經過去了心魘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大,可她不想放棄。閻宋沒有勸她,兩個人相視無言。
石碑上“韋莊”二字濺上了血跡,紫陌看了一眼這片傷心的地方,和閻宋越走越遠。不管怎麽樣,有法器在手,哪怕不是心魘最弱的時候她也會拚盡全力壓抑心魘。
上一秒還走在沒開墾的黃土小道上,下一秒就穿進一片小竹林裏。心魘不由分說進入了第三階段,開啟新的走向。
茂密的林子裏,紫陌越走越提不起精神。
“在財神廟我想保護偶師,失敗了。在楊府我想淨化偶師的心魘,失敗了。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用法器和偶師抗衡,我不能再浪費機會。”
他們進到心魘裏很久了。每結束一個階段,他們就多一分被困進心魘的危險。她進來之前就已經想到有這種可能。
如果還是沒有進展的話,恐怕她和小閻王真的就永遠困在心魘裏了,當初她為了搏一搏才進了心魘,如今怕是把小閻王也拉進來墊背了。
從竹林走出來,一個茶水小攤上人跡寥寥,拉馬車的行人正向茶水小二打聽去路,“這再往前幾裏路就是淩城了。”茶水小二剛送走上一個行人,擦桌子的抹布還沒放下,一男一女走進茶水攤,茶水小二收拾出來一張桌子招呼著二位。
“那日我們應邀去逞星閣看戲,淩城人說偶師是好幾年前才遊曆到淩城,他因為表演受到當地的熱捧才留下來。“
紫陌繼續道:“所以心魘的第三地點會不會就是淩城?我猜得沒錯的話,我們現在正是在偶師初次來到淩城的那年。”
她和閻宋坐在石凳上,依稀能從竹林的盡頭看見邊緣的小城,那就是淩城,是偶師下一步的走向。那個少年一路走一路表演,成為了遠近聞名的人偶戲師。
“接下來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馬上就要遇上偶師了。這一次直接下手。”閻宋附和道,說著他的目光瞥向桌子底下。
在他的凝神中桌子底下鑽出來一個糟頭發的小孩。小孩直勾勾盯著桌子上的點心,紫陌看出小孩的意圖,把點心推到他麵前,讓他放心大膽吃。
她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茶水小二在驅趕小孩。這小孩每次都趁小二不注意悄悄溜進茶水攤裏,難怪她剛才沒有看見小孩,還以為是被趕出去了,一來二去沒想到小孩竟是跑到了他們這裏。
小孩吃了一會蹦蹦跳跳地跑開了。他剛跑出不遠,紫陌發現閻宋也消失不見了,轉頭這才看見閻宋追著那小孩跑出去了,她趕緊追過去看看情況。
“錢呢?”閻宋伸出手問小孩。小孩被攔住根本沒有地方可跑,他瞪大眼睛一臉無辜道:“我沒偷你的錢,我沒有!”剛說完小孩哇哇大哭,一邊哭一邊挪腳步。
明白過來事情原委後,紫陌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從半空中降下來一盞提燈,提燈閃出一道流,那流光裹挾著小孩瞬間就消失了,再看的時候連提燈也不知道去向。
是偶師!
偶師把小孩帶走了。
紫陌沒想到這麽快就遇上偶師,這麽好的時機當然不能錯過,她和閻宋相互示意,奮起就追上去,直到二人追進淩城。
到了淩城牆樓下,偶師放下了小孩。他饒有興趣地盯著追上去的閻宋,側眼道:“這位公子,以大欺小可不是個好習慣哦。”
小孩抓緊偶師的一角,畏畏縮縮躲在身後露出兩隻眼睛。有了偶師庇護,他這才放心大膽站直了身子。
對於這個庇佑自己的人,小孩其實一點都不認識,要非說出點什麽的話,就是在半炷香之前:
他在竹林裏看見一個受傷的人,那人胳膊上都是血。他趴在那人身上嗅了嗅,地上的人睜開渾濁的雙眼。
“喂大家夥你被打傷了?看你穿的人模狗樣兒的不是乞丐,你不會是偷了當鋪的寶貝被追著打成這樣了吧?唉一點都不小心……”
小孩卷起褲腳掏出一把黑黢黢的粘稠東西,他摳出指甲大小抹在傷口上,道:“這可是我治傷的妙藥我分你一點,你下次跑快點不要被逮住了,他們打人可疼了……”
地上那個人慢慢爬起來,他盯著胳膊上泥土一樣的東西,愣了好一會很久才回過神,“你這是……是給我上藥……”
小孩奇怪地看著他,這麽明顯的事情他是沒長眼睛嗎,還是說從來沒人給他上過藥。
小孩把多餘的藥膏蹭在他衣服上,敷衍道:“啊是是是,以後有緣咱們再碰上了,你記得偷來的東西分我一半。”
忽然回過神,看著眼前玄而又玄的打鬥,小孩嚇得吞了吞口水。沒想到隨手看見的受傷大家夥還不是個一般人,他真是走了狗屎運了。
偶師看了一眼身後的小孩,小孩幾乎纏在他的大腿上。偶師腿上也有傷,他抻抻腿似乎感覺腿慢慢失去了知覺,小孩摟緊大腿,同仇敵愾地瞪著對麵的兩個人。
偶師展開身體把小孩攬到一邊,紫陌清楚地看見偶師胳膊上的血跡和淤青,露出來的皮肉幾乎全是紫紅的傷痕。
這都是提燈反噬造成的傷口,曾經她在窺天鏡裏看見過提燈反噬主人的情形。看來不是偶師不跑,是他被邪法反噬受重傷根本跑不動了。
此時的偶師看起來十六七歲,樣貌和楊府的時候沒有太大差別,可給人的感覺徹底不一樣了,他的臉依然削瘦,棱角分明中有一些疏離和淩冽。
趁他現在受傷虛弱,真是個天賜的好時機,這個時候不衝上去對抗心魘更待何時。
不由分說,她握緊法器迎到偶師麵前,法器在她手中不斷張大,最後幻化成一片青茶花瓣。青茶花瓣散出縷縷白光流影,那些白影進到偶師體內可以幫他淨化心魘。
雖然錯過了最佳淨化時機,不過眼下能淨化一分,現實的偶師就多一份清醒心智,戲台幕布那些人更有獲救的可能。
青茶花瓣不斷變化,更多的流影從花瓣中釋放,偶師連連後退,提燈在他手裏不斷旋轉凝聚法力,竟是幻化出一個屏障把青茶花打退了。
“我和二位從來沒見過,二位為何對我窮追不放痛下殺手,這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可是想要了我這條命?”
偶師笑了一聲,“就算要打,我現在有傷在身,而且你們還是兩個人,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