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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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幫你——”
紫陌話還沒說完,趁她說話的功夫,偶師眼珠一轉突然發力,揮舞著提燈散出幾十道影劍,影劍紛紛朝著紫陌襲來,她手托青茶花側身一躲,卻不防偶師又連出三掌,她向後偏轉出一個角度撞到高牆上,這才避免被傷到要害。
從牆上摔倒地上,紫陌拍了拍心口,一陣悶不作氣,她盯著偶師,氣憤道:“你居然偷襲,趁機下黑手?”
偶師收了提燈從半空中緩緩落下來,一臉無所謂,道:“這可是你們先找上我的,我這樣不算什麽吧,隻許你們二打一,就不許我提前出擊了?”
小孩蜷縮在牆角裏,他傻眼地看著三個人在半空中飄來飄去一陣亂鬥,噔的一聲一個錦囊從小孩衣服裏掉出來,他手忙腳亂地拾起錦囊兜進褲子裏,正是閻宋身上的那個錢袋子。
一個沒捂住,錦囊又從小孩褲腳裏掉出來。打鬥中幾道劍光劈下來,正巧劈在錦囊上,白花花的金銀在小孩眼前一點一點變成虛無的顆粒,最後什麽也不剩了。
“我的銀子!我的銀子……”小孩也顧不得害怕了,他對著天空又哭又喊:“都怪你們!賠我的銀子……我辛辛苦苦才拿到手的銀子一分也不剩了……”
小孩唾沫橫飛越罵越難聽,什麽下賤胚子什麽祖宗十八代脫口就來,沒過一會他開始哭爹喊娘,從地上拾起石頭往天上砸。
紫陌再次聚合青茶花瓣,她旋著青茶花散出星光點點的花竇,花竇趁其不備散進偶師體內。
偶師的臉色從蒼白變成青紫,心魘慢慢被勾出來,一縷縷青煙將偶師包裹,化成一層又一層的青繭。青茶花瓣散出更多花竇,這些花竇貼在青繭表麵上,一點一點把青繭化開。
偶師被心魘裹進青繭,隻要花竇徹底將繭化開,偶師的心魘就可以得到淨化。心魘形成太久和偶師心智互相糾纏,花竇雖然不能完全去除心魘但可以淨化掉很大一部分。
隻需再等上半個時辰,心魘被淨化,現實的偶師就可以恢複心智了,屆時戲台幕布後的人偶就有救了,逞星閣關著的人也有救了。
成敗就在此之間。
突然青繭中顯現出一絲血色。那血色越來越大,最後竟將整個青繭化成血紅一團。青茶花的花竇越釋放越少,花竇的靈力也在不斷減弱。紫陌擔憂地盯著那團詭異的血紅。
青繭忽然破開!
一盞通體血紅的提燈從青繭裏刺出來,提燈高懸在半空,燈上的人臉燈罩不斷扭轉,從人臉的花紋中散出猩紅的血氣,片刻的功夫血煙就彌漫在整片天空。
偶師淩駕在紅霧之中,他雙眼猩紅,胳膊上的瘀斑蜿蜒擴散一直延伸到腰間。
紫陌心中一驚,直道不好。眼下偶師已經被邪法徹底攪亂心智!
邪法的力量衝破了青繭,源源不斷注入偶師的體內,那些邪法反噬造成的瘀斑正慢慢遍布他的全身。偶師雙眼空洞盯著提燈,忽然一顆石頭砸在他頭上,他僵硬地轉過頭。
小孩手裏還有一大把石子,看見偶師詭異的姿勢盯過來,小孩忽然害怕了,他丟掉手裏的石頭拔腿就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小孩雙腿一空,偶師捏住小孩的脖頸。在偶師猙獰的笑容裏,小孩最終歪了腦袋。
提燈不斷在旋轉,逸散出更多的血氣飛進淩城。紫陌去製止,青茶花被血氣撕出一條巨大的裂口。她緊張地盯著青茶花瓣,這是最後的法器了,是最後的希望了。
青茶花瓣徹底消散在漫天血紅之中,邪法釋放出來的血氣在淩城肆虐,無孔不入。
青茶花瓣一消散,紫陌手裏再沒有別的法器。她和閻宋兩手空空,在偶師麵前幾乎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隻要偶師輕輕一捏,兩個人頃刻覆命。
淨化心魘已是癡心妄想。
偶師掉頭看向她和閻宋,一抹詭異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提燈在偶師手裏打轉,燈罩上的人臉紋路和偶師幾乎是一個表情,漠然而癲狂。偶師步步逼近。
紫陌無奈地看著閻宋,笑道:“小閻王對不起了,我又連累你了。”
當初進到心魘本就是九死一生,最後的結局最壞就是死在心魘裏永遠出不去,經曆了種種,終究還是到了這個局麵。她對生已經不抱希望了。
不過閻宋也被她拉下水了,這點她挺對不起閻宋的。
“你就這麽肯定我們必死無疑?”閻宋盯著偶師,手上攥力。
她看出閻宋的意圖,勸他道:“別去了,你現在凡身肉體根本打不過偶師。要是你覺得被我拖累了心裏虧,如果真有下輩子的話你躲遠一些別遇上我。”她無奈笑笑,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還能怎麽辦呢。
偶師捏起她和閻宋,手上微微發力。
隻覺喉頭一緊,她勉為其難地睜開眼,天空和淩城忽然翻轉了,她似乎處在一片虛無之中什麽也看不清,隻有耳邊傳來一陣嗡鳴的嘈雜。
她豎起耳朵細細聽,那聲音裏有財神廟的老道,童年的偶師,楊老爺,管家,少年的偶師,哭喊和謾罵交替著……
淩空的雙腳忽然落實,落地的實在感讓她心裏有了安慰。站在她對麵的是……持攸關的閻宋和千官!
她和閻宋從心魘裏出來了!
她正站在逞星閣的戲台後場。眼前千官哭得梨花帶雨,他坐在破布上懷裏抱著偶師。
戲台後場已經徹底破敗,淩亂的破布飄的哪裏都是。人偶已經不再發起攻擊,它們一動不動地擠在一起嗚嗚咽咽,像一群困獸。
她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們不是被困在心魘裏了,怎麽突然就出來了?”
死後餘生的轉機讓她緩下一口氣,不過她還是沒有弄清楚眼前的狀況。她看了小閻王一眼,閻宋似乎也一臉迷茫,直到千官開口。
千官一直謹記紫陌的囑咐,自從二人進入偶師的心魘之後,他一邊忙著應付衝上來的人偶,一邊時刻盯著偶師的神色變化,偶師緊閉雙眼陷入昏迷,一切相安無事。
“可就在一炷香之前,地上的提燈突然動了,那團黑東西它跑出來了,它還直接往我身上撲,說什麽要霸占我的軀體重新複生。“
千官看著懷中的偶師,繼續道: “我拾起提燈去砸它,然後提燈閃了一下偶兄突然就醒了,他剛醒你們就出來了。”
千官剛說完,偶師輕咳了兩聲,這兩聲咳嗽似乎就已經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
看來是偶師意外醒了,這才把她和閻宋從心魘裏震出來,所幸醒來的正是時候,不然他們就徹底被困在心魘裏出不來了。
那團黑東西楊氏就是當年的楊老爺,楊老爺的魂靈被偶師困進提燈一直到現在,所以楊氏一直伺機報仇複生。
千官是在場的人裏最單純也是最弱的,難怪楊氏會盯上千官不放,恐怕楊氏是想借千官的軀體來複活自己。
楊氏高懸在戲台,忽然又驚叫起來:“哈哈哈……你們怎麽還沒殺掉偶師,快去殺了他啊,偶師殺人殺瘋魔了,他殺了一半淩城的人,快去殺他!”
紫陌心裏冷笑,楊氏害的人也不在少數,楊莊的那些事她仍曆曆在目。無論是偶師還是楊氏,都是瘋子,徹底瘋了!
聽了楊氏的話,偶師噗哧一聲笑出來,“我就是殺人殺瘋了!“
“當年在楊莊的時候,我也震驚過害怕過同情過,可然後呢有誰管我呢,我不得不重複那些恐懼和麻木,就是為了博你一笑。“
笑容掛在偶師的嘴角,紫陌似乎又看見那個滿身鮮血,從楊莊裏走出來的素衣少年。
“你咧咧嘴的小事,我堵上了我所有的尊嚴。現在好了,我解脫了,我是一個麻木的人,我不會有任何觸動了。”
偶師把視線轉向紫陌等人,他的臉上一片陰翳,“你們這群人真是多管閑事,當初我來到淩城,淩城人喜歡看我表演,看客對我的人偶表現出熱愛和癡狂……就和楊氏老賊一樣的神色……“
“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她盯著偶師猩紅的雙眼,“被你殺掉取皮的那些人是無辜的,你和楊氏沒什麽不同。“
偶師煞有介事地愣了一下,片刻又恢複了笑意,“當然不一樣!你知道我從看客眼裏看到什麽了嗎?哈哈哈,我看見了曾經麻木的我自己,那個拿著剮刀眼都不眨的我自己,我甚至精心挑選最細膩的皮膚供看客觀賞,我這是造福他們啊。”
“你真是瘋得一塌糊塗!你知道為什麽淩城人對人偶表現出癡狂嗎?正是你修煉人偶邪術,邪術害人害己會反噬你會釋放血氣。“
紫陌歎了口氣,“你來到淩城那天,人偶邪術的血氣侵染淩城,人們才會對人偶情有獨鍾,都是你害的。”
心魘裏,提燈散發的血氣沾染了淩城的半邊天,這些情形一幕幕從她眼前浮現,說到底都是提燈的錯,都是人偶邪術的錯。
偶師咿咿呀呀道:“我不知道我不管!有人笑就有人哭,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我不想哭,所以我要笑,我要笑得比任何人都高調。”
千官徹底傻眼了,他看著瘋子一樣的偶師不禁往後退了退,這不是他知道的偶兄,不是那個樓閣下相見甚歡的朋友,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了解眼前這個人。
也許無命大人和黑衣大人說得對,偶師接近他就是為了把他們所有人引進危險。
楊氏還喋喋不休,“偶師這個下賤的人,把我的魂靈碾碎塞進人偶裏,再把我化形關進提燈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我受夠了我要殺了他……”
話音未落楊氏猛地衝向偶師,眾人都以為楊氏破罐子破摔,沒想到它靈活一轉,迎著千官驚恐的臉上劃去。
紫陌放出靈蛾卻為時已晚,一陣劇烈的撞擊激起滿目黑霧,眼前什麽也看不清。
黑霧之中怕有埋伏,閻宋一鞭把紫陌從霧裏攬出來。千官淒厲的叫喊傳出來,這聲嚎叫驚得人偶開始騷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