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不見，琪拉雅總算是說了幾句正經話。
    身為魔力遠強於文森的魅惑魔女，她的見解未必是千真萬確，但也不能完全無視。
    妮妮婭·瓦爾德居然是光明神選？
    「是時候要認真考慮一下了，你真的要留著這個危險的人嗎？至聖的光明與至暗的混沌，終究是不可能相融的，當力量大到可以擺脫命運的時候，你又該怎麽辦呢？」
    文森本人也完全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剛才他還認為是普通的加護——畢竟那種小打小鬧的神眷，經常會出現在光明與秩序之神的信徒之中。
    不少使用神聖之力的牧師和聖騎士，都屬於這種情況，在教會係統裏也是一抓一大把。
    可是，一般的光明神選無論是從信仰上，還是從成長方式上，都不可能與信仰混沌魔神的魔族長期相處。
    混沌會消解他們的力量，並腐蝕他們的精神，嚴重的話甚至會導致墮落。
    文森是王族，是直接從深淵的混沌之源裏誕生的高階魔族，身體從出生直接就擁有魔王的部分力量，對於光明的使徒具有更強的侵蝕和浸染力量。
    所以，文森與主教貝爾曼從來都不會近距離長時間相處，這不光是他不喜歡教會的氣氛，也是為了保護普通的人族信徒。
    可是，妮妮婭則完全不同，她跟著魔族王子混，反而是這丫頭占了大便宜？
    每天都在白嫖高階魔族的混沌力量，偷偷轉化成神聖之力積蓄起來，這聽起來也太匪夷所思了。
    一種難以形容的異樣心情在文森胸中升起，他很想認為這種話隻是魅惑魔女的危言聳聽，但是他又難以說服自己去無視警告。
    光明與混沌，居然用這種方式連接在一起。
    這便是難以理解，又不可抗拒的命運嗎？
    一時間，文森望著昏迷中的少女，居然罕見地心亂如麻起來。
    「哼，胡扯什麽？又想讓我給你製造負麵精神自助餐嗎？」
    終於，文森讓自己稍微平靜了一下，用滿不在乎地口吻搪塞了一句。
    「是不是光明的神選，你說的不算。我要去問主教……對了，不是他的哥哥也在嗎？我要調查清楚！」
    「調查是刻不容緩的，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真正的神選之人得到神明守護，未必就真能隨便控製。」琪婭拉用異常嚴肅地口吻說，「我的弟弟啊，你要做好血咒被突破後的準備。」
    這倒是個不得不認真對待的問題，文森點了點頭，望著像個天使般熟睡的金發少女，臉上的神情陰晴不定。
    「起風了。」琪拉雅的分身坐在弟弟肩膀上，惆悵地望著天空，「看來要下雨。」
    「夏天的雨聲很煩人啊……」文森拍了一下肩膀，將分身壓成了絲絲黑霧，「今晚肯定有不少麻煩事要忙了。」
    當文森返回營地時，戰鬥早就結束了。
    邪教召集的軍隊被騎兵和後續圍攏上來的不死生物合擊，損失極其慘重，光骷髏在原野上撿回來的屍體就多達到了三百五十多具。
    除此之外，還有四十多個俘虜，不少是被馬撞傷或撞暈後抓住的。
    在散發著涼意的夜雨和遍地泥濘中，還有不少魔物在附近的森林和曠野裏巡弋，繼續追捕那些逃走後躲藏起來的邪教徒。
    文森的軍隊加上教會的衛隊，一共損失了八十多個骷髏和二十多名騎兵，主要的損失來自妮妮婭被圍困的小部隊，還有馬爾拉斯那些掉進深溝後遭遇踐踏擠壓的倒黴騎兵。
    主教貝爾曼見到損失後，臉色一直都是難看的鐵青色，這令所有手下的神職都噤若寒蟬。
    這已經算得上主教大人執掌本地教會以來
    ，遇到過軍事上的最大損失了。
    不作為沒損失，有所作為就要承受。
    「領主大人，請允許我們參加對邪教徒的審訊。」主教難得地做出了一個與慈悲毫不相關的決定，「就算是神明，也不能原諒這詐凶惡的暴徒。」
    「主教大人，我認為比起審判這種勞神勞力的工作，還是為死者念安魂經更適合您，」文森安慰主教，「護衛正信的勇士們不會白白犧牲的。」
    「我可憐又可敬的部下們，犧牲得太不值得了。」主教哀歎道，「馬爾拉斯爵士老了，他太傲慢輕敵，表現還不如那年輕的斯卡瓦人。」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文森用奇怪的語言安慰了一句，又對沮喪的主教說，「審判就教給我們吧，如果願意，貴教可以派人去現場指導，我保證您想聽到什麽供詞，就有什麽供詞。」
    「這……我相信。」主教精神稍微振作了一點，「在這方麵，你們肯定不會讓人失望。」
    「請相信，在大記憶恢複術的理論與實踐方麵，我們是專業的。」
    「我的部下報告，這裏麵有希羅德軍隊的將領和士兵。」主教稍微壓低了聲音說，「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無所謂，我會出手。」文森露出一種反常到令人擔憂的古怪笑容，「來的越多，他們就越明白自己有多愚蠢。」
    「這群人的罪行越大越好，越褻瀆神明越好。」
    主教的話沒有讓文森感到意外，比起那些不值錢的戰利品，教會更需要的是捍衛尊嚴的態度。
    看到主教大人不知什麽時候羅列出來的罪名，文森感到自己兩世為人的想象力，都填不滿教會大人物的腦洞了。
    「自由邪教要建立一個跨越種族與國別的政教合一國家？」文森有些哭笑不得地問，「這罪名可真是不得了。」
    當然，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讓巫妖們操縱記憶，讓邪教徒們承認他們打算暗殺主教大人，貝爾曼也不會這麽激動。
    「沒有邪教徒不敢做的邪惡之事。」主教貝爾曼低沉地回答，「隻有其他人陷入苦難，才能讓他們有機可趁。能夠讓各種各樣的人給他們賣命，不就證明了這一點嗎？」
    又和主教大人交流了一會兒，文森才離開主教的帳篷，向自己部隊所在的樹林邊走去。
    不得不說，今晚雖然下著雨，但是部下們都很是賣力。
    從巫妖、死靈法師到普通的魔物，都在不遺餘力地用祖傳手藝施展大記憶恢複術，讓恐怖的慘叫聲與哀嚎聲彌漫在整個曠野上。
    流血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在聲音上達到了一種一樣的和諧，反而不那麽令人毛骨悚然了。
    來到一間帳篷裏，文森見到薩達卡已經站在門口，似乎等待很久了。
    「裏麵是妮妮婭的哥哥？」文森問，「還活著嗎？」
    「沒有死，被普拉妮救回來了。」薩達卡說，「但是就在剛才，死靈法師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什麽事情？」
    「鑒定血緣的黑魔法顯示，這個男人和妮妮婭之間，沒有……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