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裏的男子已經醒了，見到文森先是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個魔族與眾不同。
    就算不認識文森，他也應該聽說過，魔物越是相貌接近於人，就越危險。
    在對方戰戰兢兢地偷眼打量文森時，領主也在打量著他。
    這男子應該不會比妮妮婭年長很多，但外表完全是一副缺乏保養的農夫像。
    他相貌粗獷，動作硬朗，眼神飄忽，乍看像個不修邊幅的逃兵，和妮妮婭從外貌到氣質都毫無相似性。
    「你就是妮妮婭的哥哥嗎？」文森開門見山地問，「告訴我你的名字。」
    「拉姆斯，我叫拉姆斯·瓦爾德，」妮妮婭的哥哥看了一眼身邊的骷髏，很老實地回答，「我是妮妮婭·瓦爾德的大哥。」
    「沙爾克·瓦爾德是你的父親吧。」文森又問，「他來了嗎？」
    「父親沒有來，他在村裏組織民兵。」
    「你們還想打？」文森淡淡一笑，接著問，「這次四五百人都被消滅了，還想死多少人？」
    「領主大人，我不敢說謊，我都招供，請不要殺我，現在我徹底明白了，您才是能挽救我們的人。其實我不想殺小妮妮婭，在戰場上我都是裝的……」
    沒等文森表達出任何威壓，拉姆斯就渾身發起抖來，仿佛不求饒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一樣，忙不迭地乞求寬恕。
    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有骨氣的人，妮妮婭當初起碼還抗拒了幾句……
    不過，文森對此也沒感到有多奇怪，畢竟魔族不光擅長大記憶恢複術，還擅長痛改前非術。
    相比起隻是被嚇唬了一陣的妮妮雅，拉姆斯經曆了一些傳統的審訊項目，比如說一邊扒皮、一邊讓樂於助人的女巫治愈的小場麵。
    才換了半張皮的拉姆斯就已經幡然悔悟，發誓徹底放棄邪教信仰了。
    雖然也算不上是多麽痛的領悟，文森認為他也應該大徹大悟，知道和自己作對是什麽下場了。
    比起審訊，更恐怖的是詛咒，拉姆斯身上中的詛咒是比較樸素的一種，隻是如果不服從魔族就會變成食屍鬼的小詛咒。
    離開巫妖超過一天，詛咒就會發作，當看到已經被變成食屍鬼，又被骷髏們亂刃分屍的其他死硬邪教徒後，拉姆斯就徹底明白自己今後的命運了。
    「為什麽要加入邪教？」文森翹著腿坐在他麵前，俯視著跪在地上的拉姆斯，「沙爾克是不是村裏的邪教頭目？」
    「領主大人，村子裏的邪教頭目不是父親，可是他有苦衷，隻能聽令於邪教……」
    聽了拉姆斯的話，文森才漸漸了解了甜水村與沙爾克的情況。
    由於三十年前的戰爭，甜水河被人為改道，導致下遊沿岸的村子越來越幹旱，農民種地生活越來越困難。
    有的農民放棄了自己的土地成為佃農，有的直接轉行做起了其他行當。
    沙爾克·瓦爾德是一名參加過戰爭的老兵，可能還當過將領，指揮希羅德軍隊和魔族打過不少惡仗，盡管他自己從不承認這些。
    大概是因為他在戰爭中犯下過大過錯，不得不流落民間隱居，但沙爾克的武藝並不是假貨，不但能讓他在村裏受到尊重，還能教導子女習武。
    拉姆斯作為長子，從小就生得像父親一樣孔武有力，靠著家傳的武藝爭強好勝，在甜水村是有名的孩子王，自認為自己不應該成為農民，而是應該成為優秀的武士，甚至是騎士。
    因為個人原因，沙爾克一直在警告他，參加希羅德軍隊會給家族惹來禍端，加入魔族軍隊更是褻瀆榮譽，習武防身足夠，做個本分農民也能生活，可是拉姆斯對此十分不滿。
    於是，在十六歲那年，自
    認為比成年人更能打的拉姆斯偷偷離家出走，加入了冒險者。
    後來，他又在一支雇傭兵裏成了戰士，靠著勇氣和武藝打出了一片天，三年後還拉起了自己的傭兵隊。
    當衣錦還鄉的拉姆斯回到甜水村時，村裏的年輕人都羨慕不已，在沙爾克極力反對下，他還是帶走了二十多個童年夥伴，一起去希羅德王國討生活。
    不僅如此，有了這種成功人士的示範，不光村子裏的年輕人躍躍欲試，連沙爾克最疼愛的小女兒妮妮婭都動了心，後來在十四歲的時候也有樣學樣地跑了出去。
    不知道算是幸運還是不幸，妮妮婭沒有找到大哥，隻能自己摸爬滾打，成為了一名自由冒險者。
    其實，妮妮婭沒找到拉姆斯投奔，倒未必是壞事。
    村裏生活困苦，農民靠天吃飯，年輕人不想留下是人之常情，沙爾克因為私人原因隱居也是無可奈何，但是比起在頭幾年一帆風順，接下來卻厄運連連的拉姆斯，村裏的日子並不算太糟。
    從兩年前，拉姆斯的雇傭兵生意就走背運了，不光打仗經常失敗，人員和裝備損失慘重，有時候還會受到雇主的坑騙，導致血本無歸。
    不過對付有的無良雇主，傭兵隊可以一走了之，甚至選擇報複，但是有的雇主就不好對付了。
    在一次為希羅德親王靈格斯護送物資的任務中，拉姆斯的傭兵隊遭到了不明身份的盜賊襲擊，不但由大部分由同鄉組成的隊伍傷亡慘重，重要物資還被搶走了。
    在希羅德，得罪了親王靈格斯，和得罪了國王本人也沒什麽區別，甚至更糟。
    人人都知道，在希羅德，一個人可以得罪神明，但不能得罪親王大人。
    很快，拉姆斯的名字就上了王室通緝令，他和他的所剩不多傭兵隊弟兄在希羅德是徹底混不下去了。
    由於知道同鄉和父親都不會饒恕自己，拉姆斯也不敢回家，準備逃亡到其他國家，先低調躲上幾年，然後再想辦法回鄉，或者在別的地方重操舊業。
    可是，沒等一行人逃出希羅德，就在邊境上被人發現了。
    「抓住我們的雖然是邊境衛隊，可是他們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自由邪教徒。」拉姆斯心有餘悸地說，「為了不被交給親王大人，我們隻能答應他們的條件，改信成為信徒。」
    成為信徒後，拉姆斯在邪教的協助下，秘密潛回希羅德，並按照他們的要求回到甜水村，見到了父親和同鄉們。
    「邪教徒費那麽大勁，讓你們回去幹什麽？」文森有點疑惑，不過他也知道這肯定不是發善心，「是不是讓你們去傳教？」
    拉姆斯苦笑一聲，拉開自己胸前的衣服，露出堅實的胸膛。
    那裏赫然有個拳頭大的新傷疤，雖然已經愈合，但皮膚都是滑嫩的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