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是彬彬有禮的外交官，一轉眼就拿出了一副商人氣質，德萊米的轉變快得讓人無法理解。
    文森不認為她的氣質拿捏得不準，隻是受不了那種毫無預兆的切換。
    前後毫無銜接，可能一扭臉或者一低頭，獸人的精神氣質就全變了。
    簡直就像是換了個喵一樣……
    「請問什麽交易呢？」文森嚴肅起來，微微皺起眉頭問，「先不說有沒有利，我們隔著一個王國，怎麽能交易？」
    就算希羅德人可以給自己金幣、物資和奴隸來平息事端，但是他們也不是什麽條件都能答應。
    如果文森提出要求，讓他們開放通往北方獸人部落地區的商路，恐怕就算是沒有在戰場上挨揍的普通希羅德人，都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其實，隔空交易也不是不可能，比如雙方都有打開空間傳送門的能力，可是這也許搞地下交易更難，就算能承擔巨大的魔力消耗，取悅時空之神得到許可，才是難中之難。
    就算文森身為王子和領地的主宰，也不過能在銀龍堡維持一個和魔域本土的小規模傳頌陣，不僅送過來的東西數量有限，而且還不能經常使用。
    誰讓時空之神是一位神秘莫測，難以捉摸的神明呢……
    「我們有辦法喵，請您不要擔心。」德萊米的商業微笑又親切了一些，仿佛一切都在掌握，「我們的同族，或者說我國的國民正在受苦，蒙您搭救，萬分感激喵，所以我們會盡力不讓您吃虧。」
    吃虧肯定是很難，因為兩地根本挨不上，不過文森對獸人的報答方式倒是很感興趣。
    「哦，聽起來似乎是好事……」文森抑製住好奇，不動聲色地問，「貴國想要感謝我嗎？」
    「那當然，知恩不報，是對不起祖神的喵。」德萊米深吸一口氣，然後擺出嚴肅的麵孔，對文森認真地說，「您救回的族人，我們想要請回去，不是無償，會有回報喵。」
    和希羅德人交易獸人奴隸，再和獸人把他們交易回去？
    領主作為中間商贏兩次，聽起來確實是不錯。
    文森事先也稍微估計到了這一點，就算獸人再能生，但是要支持長久的戰爭，人口肯定是難以維持軍隊規模的。
    領地裏的獸人奴隸雖然虛弱，但他們心懷仇恨，而且掌握著多種技能，年齡也普遍年輕，帶回去肯定有用。
    雖然自己想過釋放獸人，不過在雙方缺乏了解的階段，單方麵的過度熱切反而難以讓人放心，公平交易才更容易讓人接受。
    另外，不讓獸人們看到自己為了營救同族付出的努力，自己不是白忙活了嗎？
    「這也不是我吹噓功勞，可是我真是用等價的金幣換取了他們，本來也是準備用於建設領地……眾所周知，我的領地很窮，到現在叛亂還未平息，勞動力總是有用的，既然要交易，那你們打算給我金幣嗎？」文森直白地問，「兩國交往，貴在公平。」
    「領主大人，我們是同病相憐，也沒有多少金幣喵，因為我們一直在打仗，人人都很窮困。」德萊米迅速擺出一副可憐相，用哀求的口吻說，「德萊米也沒有金幣，請您允許我們用別的來交換喵。」
    就算不說，文森也明白獸人的處境，不過窮幫窮就算了，種族都不一樣，就更不用談什麽落後地區的互幫互助。
    不過沒有金幣不要緊，物資、礦產、寶物和神器都是好東西，諾大的北方隨便劃拉點東西，就能讓自己的小領地吃得嘴角流油了。
    「我也不是沒有同情心的人，大家都不容易，那說說你們的條件吧。」文森大度地點頭，「物資，糧食，寶物，這些你們總該有嗎？」
    「領主大人是高貴的王子，肯定看不上
    我們的東西，另外作戰物資我們也缺。」
    德萊米低下頭，慚愧地地回答。
    「既然要換，你們有什麽？」文森耐著性子追問，「直接告訴我。」
    貓娘慢慢抬起頭，突然用一雙充滿了恨意和執念的眼睛盯著文森，一字一句地說：
    「用希羅德人的命來換，殺您的敵人，換我們的族人喵……殺得越多，您越安全喵。」
    才說了幾句話，怎麽又變臉了，還一副仇深似海，恨不得將希羅德人生啖其肉的嚇人樣子？
    如果不是鐵石心腸的魔族，見到這幅模樣，怕不是會心中震撼，對可憐的貓娘心生同情和畏懼吧？
    就算文森在王室裏屬於比較文弱的那種，但也不是嚇大的。
    至於這個有點另類的建議，文森隻是開始稍微有點動心，但是仔細一想，發現這個條件不但經不起推敲，而且對自己來說除了解氣，也沒有實質性好處。
    殺生害命就是減少自己的加護值和匠神的信仰，要是神尊知道自己如此沉迷戰爭，怕不是又要扣自己的加護，說不定還要封鎖技能。
    「哦，這樣啊……那一名獸人換幾個希羅德人？」文森隨口問道，「還有，我放了貴國的人很容易，但又怎麽知道你們殺掉了希羅德人？」
    「從三百年前，他們就捕殺我們，如果不做奴隸，就要被割掉耳朵，拔掉牙齒，砍掉爪子，切掉尾巴，扒掉皮毛，拿去找貴族們領賞……無論雌雄，不分年齡，隻要誓不為奴，就會成被殘忍殺害，」德萊米眼中燃燒著怒火，陰沉地敘述著獸人的苦難，「您想要他們中的哪種身份，要身上的哪個部分，我們都可以給您。」
    懸賞獵頭確實希羅德曆史上發生過的事情，獸人因此數量大減，連後來侵入大陸的魔族巫妖們聽說這個消息，但後悔沒有親眼見到那充滿血腥和恐懼的場麵。
    如果希羅德人在邊境開個補魔餐吧，讓魔物們邊看虐殺表演邊充電，怕不是會生意興隆，賺取不少外匯。
    不過同樣的事情伊特蘭人和斯卡瓦人都幹過，文森要是真答應了，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受到的是哪個國家人身上的部位，畢竟打草穀和殺良冒功這種事，誰都是無師自通。
    「真是遺憾，我不是器官移植行業的從業者，對人體器官交易不感興趣。」文森擺擺手表示無感，「不過，希羅德人我還是要的，隻不過嘛，我要活的。」
    見到魔族領主隻是默默盤算，半天都無動於衷，德萊米頭巾垂下的耳朵立刻支棱了起來。
    「整個人雖然難了點喵，不過隻要您要，勇敢的戰士就保證給您辦到喵。」德萊米拍拍胸脯說，「請問要什麽人，是不是能換贖金的貴族喵？」
    貴族你們還舍得給我，自己直接就地換成金幣不香嗎？
    文森搖了搖頭。
    「多數貴族好逸惡勞，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除了能打仗和糟蹋糧食之外，毫無用處。」文森毫不隱瞞自己對貴族的反感，「我要各種工匠，醫生，農學家，音樂家，畫家，魔法師，吟遊詩人，礦工，船工，漁夫……」
    「您這是要幹什麽喵？」德萊米小心地問，「這些人比貴族數量多多了，抓了也收不到贖金喵。」
    「我要幹什麽？當然是在有生之年全麵建成有魔族特色的工業化領地啊。」文森說了一個讓獸人完全理解不了的古怪長詞匯，「人才是發展最寶貴的資源，如果人才不來，我就是搶也要將他們搶來。」
    雖然很想說「遠人不服修文德以來之」這樣的場麵話，不過文森現在是魔族，可不會按部就班地高建設，沒有道德負擔，一切都變得直截了當。
    再說真的以魔族身份邀請，恐怕沒幾個人會前來送死。
    「領主大人想法很特別喵，我一定會向長老們轉達您的想法。」德萊米點頭，又換了一臉惹乖巧的小表情，「也許不會馬上辦到，但是春天結束的時候，一定會抓一批送給您喵。」
    「聽說你們這半年抓了很多俘虜，其中如果有我提到的職業，都可以給我送來。」文森提醒道，「我其實更想知道你們如何將人送給我。」
    其實高原雇傭兵已經表示了完成這種運送任務，不過出於貨比三家的經驗，文森完全不介意多和其他人比對一下效果和價格。
    德萊米摸了摸頭巾，動作像是要把裏麵的毛發壓緊一樣，不過文森還是察覺到頭巾裏麵似乎有什麽在動。
    「穿過希羅德國土是很難喵，但是我們有其他選擇。」她用爪子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希羅德的大致形狀，然後在西麵國境邊圈了幾下，「我們和森林精靈有聯係，能得到了穿過西境密林的許可。」
    西境密林？
    哦！這還真是個令人驚奇的消息，沒想到那群食古不化又自以為是的森林精靈，居然和獸人聯手了。
    大陸上有一片亙古以來都保持著旺盛生命力的魔法森林，位置橫亙在今天希羅德王國與斯卡瓦草原中間，是兩個人族國家天然的分割線。
    兩個國王自建立以來，都曾多次想要將這片修長的森林納入國境，但無論是單獨行動，還是聯手合作，都未能取得絲毫進展。
    森林裏的精靈是古老而神奇的種族，他們聲稱自己是創世神明的人間投影，擁有遠超神明的壽命和魔法天賦，更是受到了自然與生命之神的直接庇護。
    和很多地上族群中隻存在少數神選的情況不同，純血的精靈幾乎人人都有自然與生命之神的加護。
    在整個大陸上，西境密林是自然風貌最接近上古，生命形態最多樣的地區，森林精靈和妖精、樹精以及各種神奇動物和諧生活在一起，保持著古老而緩慢的生活節奏。
    森林裏豐富的資源物產，還有森林下麵的土地本身，都是其他種族覬覦的寶藏。
    發展速度最快，還靠著宗教狂熱向四周擴張的人族，一直在試圖占領森林，或者逼迫森林裏的精靈臣服，將他們納入統治秩序，可惜千年以來都沒有任何成效。
    精靈年複一年地祭祀，還植樹造林擴大森林麵積，讓森林的樹精不斷茁壯，將整個森林變成了強大的防禦魔法陣。
    森林裏所有生靈都是他們的盟友，和精靈親如家人，進犯者一旦踏入就像進入了綠色迷宮，四麵八方都是看不見的敵人。
    這已經不是「會說話的樹」能形容的恐怖，「會騙人的樹」、「會戰鬥的樹」、「會吃人的樹」、「會魔法的樹」、「會下毒的樹」在哪裏都是一應俱全，活像一座磨牙吮血的古老植物園。
    森林大舞台，有種你就來。
    當然，魔族可以看熱鬧，但也不應該笑話人族沒出息，這麽多年都沒鏟平這座森林。
    當年魔王薩林塔斯自己在發動大陸戰爭的時候，多少堅固的城堡要塞和天險都打下來，也同樣也沒進入森林。
    除非能用天災級別的禁咒魔法將所有樹木和裏麵的精靈都燒成灰，否則這座地麵上最大的森林就是不可逾越的屏障，無論多少軍隊都要丟在裏麵。
    其實，森林精靈也是有牌麵的種族，曾經遍布大陸各處的森林，他們挑剔環境，不喜歡與其他種族雜居，最後全都遷徙到了密林之中。
    說到底，精靈骨子裏就不是喜歡擴張的族群，要不是西境密林是他們最重要，也是最後一片棲身之地，他們也不會固執地拒絕任何外族進入。
    就算是文森這等身份，也沒見過真正的森林精靈，充其量見過受到混沌力量誘惑墮落的黑暗精靈，不過他對
    那群滿身紋身又行為怪誕的家夥不怎麽感興趣。
    看著這麽多森林精靈住在裏麵，過著世外桃源一般的隱居生活，不與外界接觸，豈不是無聊至極。
    要不要借此機會給他們來點小小的魔族震撼呢？
    自然原生態的生活雖好，不過一成不變就太沉悶了吧？
    「貴國為何能獲得精靈的認可？」文森好奇地問，「據我所知，精靈是高潔而孤僻的種群，可不是那麽容易說話的。」
    「還不是那群希羅德人一直在蠶食森林喵，從前是用人力，現在是用魔法喵，」德萊米聳聳肩，幸災樂禍地說，「魔法總院研究了一種土係魔法，可以使用狂暴的風沙魔法驅趕沙丘，吞沒森林，希羅德的大魔導師偏偏就是個土係專精喵……」
    「所以，精靈的家園麵臨危機，便和我國簽訂了秘密協議，和我們聯手對付希羅德人喵，不然他們的軍隊和魔導師一直在邊境吹沙子，沙丘移動過去，密林裏的草木都枯死喵……」
    用沙漠對付森林，這倒是個有趣的想法，文森想起了用吹沙船填島嶼的驚人效果。
    如果希羅德人願意以糟蹋自己西部邊境為代價，用人造沙漠徹底摧毀西境密林的根基，那精靈們再箭法如神，再能召喚各種生靈助戰，麵對沙丘也隻能流淚了。
    森林是精靈的主場，千萬年來所有的技能點數都點在了森林作戰上，要是這群離開森林就不自在的家夥要是能在滿地沙子上作戰，那就不是精靈，而是沙漠駱駝了。
    魔法不用來造福世界，反而拿來破壞生態環境，對此文森表示極為不屑。
    路線錯了，知識越多越反動。
    咦？大魔導師的話……
    據文森所知，希羅德擅長土係魔法的大魔法師，正是雲頂之城十師之一的大魔導師伽斯尼。
    斷流甜水河，水淹魔王軍，就是此人魔導師生涯的巔峰之作。
    三十年過去了，這老家夥不研究修水利了，又改行去研究沙漠化，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學到老禍害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