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聽到過此類聲音的特使德萊米，視線立刻落到了遠處的樹林上。
    不愧是獸人，聲音方向判斷得極其準確。
    「什麽聲音喵？」她好奇地問，「是我國的人在裏麵喵？」
    「沒錯，我委托「冠軍」在那裏為挑選出來的戰士進行訓練，讓他們以後給能希羅德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目前獸人最重視的肯定是提升軍事力量，那麽他們就必然對軍事合作產生興趣。
    「有興趣了解一下我為貴國提供的軍事解決方案嗎？」文森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自信地說，「其實，就算貴國不來與我聯係，我也有一個讓無家可歸者回家的計劃。」
    「是訓練我族人，去找希羅德人的麻煩喵？」德萊米露出了然的神情，「感謝您的支持，這次真是沒有白來喵。」
    「當今世界持續動蕩不安，各國發展不平衡，大國依仗武力肆意侵略，將自以為是的偏見與歧視當做擴張正當理由，這是極其危險又不負責任的行為，」文森一邊引導使者，一邊用介紹自己的政治看法，「我族尊重各族人民自主選擇的發展道路，並願意為爭取和平的人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領主大人，您的口才真好喵。」德萊米話裏有話，「和我見到過的魔族都不一樣，真是優雅又睿智，而且手段和遠見都非尋常貴族能比喵。」
    「我的優點？在將要麵對的困難麵前，不值一提，」文森謙虛地說，「在邪惡麵前，每個人都是孤獨無力的，隻有團結所有熱愛和平的力量，才能戰勝不可一世的敵人。」
    「團結喵……」德萊米歎息了一聲，「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您這樣的胸襟和魄力，否則我們也不會失去那麽多的土地和族人，部落變成國家，需要團結喵……」
    「要以鬥爭求團結，不能以妥協求團結，」文森淡淡地說，「鬥爭需要武器，武器需要能夠使用的人。」
    樹林邊上有骷髏和民兵共同組成的警戒線，還有巫妖在後麵監督，見到文森，所有人都連忙行禮。
    文森點點頭，做了個親和的隨意姿態，讓所有人繼續工作。
    「我要帶重要的使節去參觀，」文森對巫妖說，「讓魔物們不要躁動，驚嚇使者。」
    巫妖行禮後揮動骨頭法杖，林子裏傳來一陣腳步移動的聲音，但是德萊米進入以後，什麽都沒看到。
    要不是有淡淡的奇怪味道，她一定不會察覺裏麵有什麽難以發現的東西在盯著自己。
    「走這邊，去靶場。」
    文森伸手示意方向，不過這動作在貓娘看來，更像是在給不知道藏在哪裏的魔物發信號，讓它們對使者放尊重一點。
    銳利的聲音更響亮，也更密集了。
    林間清涼的風從身邊吹過，德萊米從溫暖的氣息中，聞到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味道。
    像是煉金術士實驗失敗後，坩堝裏散發出來的各種物質混合的怪味，苦澀嗆人，還有讓獸人鼻子感到異常刺激的東西。
    德萊米下意識地捂了下鼻子，她本能就對這種味道感到厭惡，甚至還有隱隱的恐懼。
    不過就是如此，才讓她對裏麵隱藏的東西產生了更強的好奇，畢竟所有能夠威脅希羅德人的東西，她都不打算錯過。
    所有難以忍受的困難，在事關所有獸人命運的宏大目標麵前，都要忍受。
    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很不自然的空地出現在兩人麵前，從地麵上整齊被鋸斷的樹樁來看，這是後來被人清理出來。
    十三個獸人正在舉著什麽東西，站直身體麵對著百米外的樹木，他們姿態一絲不苟，顯然已經站了很久，以至於所有人的毛皮上都留下了汗水。
    在他們身
    邊，除了幾十個警戒的骷髏和魔犬外，還有一名上身、腰間佩刀的精壯雪豹族獸人，打扮與那些奴隸打扮的獸人完全不同，一看就是領主的重要手下。
    在雪豹身邊，還有一位身材火辣的女魔法師。
    從服裝打扮上看，這還是一位法力高強的大魔法師，隻見她手裏暫時沒有拿法杖，而是端著一疊夾在硬木板上的紙張，纖細的手指握著筆，正在上麵做著記錄。
    「想要增加命中率，就要讓身體更穩定，比起站姿，跪姿、坐姿和臥姿都是更理想的瞄準姿態，」雪豹獸人拿起一根奇怪的長鐵管，在獸人麵前用獸族通用語言講解著，「諸位，在不用考慮射擊後移動的情況下，可以選擇更穩定的姿態。」
    不得不說，還是鄉音最親切，德萊米見到這麽多族人，憂鬱的神情減輕了不少。
    其實，豹哥不是不愛說話，他隻是不喜歡說其他種族的語言而已，這點文森也是在後來才知道的。
    在訓練同族時，他就是個能言善辯的教練豹了。
    「這位是我們領地的名人，也是獸族的強者，「冠軍」薩達卡，來自雪豹氏族。」文森對德萊米介紹道，「作為最早掌握新武器使用方法的人，他會負責教導貴國人。」
    薩達卡見到領主，臨時中斷了講解，深深鞠了個躬，對德萊米隻是稍微彎了腰，看起來對她的同族身份並不在意。
    「這位是大魔法師拉尼娜，也是我軍的武器開發者之一。」文森又向使者介紹魔法師，「她不光參加了武器開發，還擔任了武器效能評估的任務。」
    這位美豔的魔法師小姐雖然鬱鬱寡歡，臉上的憔悴根本遮掩不住，但是身材實在是好，於是德萊米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
    就是由於目光多停留了片刻，德萊米本來豎起來的窄瞳孔突然瞪得滾圓，渾身的毛發全都豎了起來，同時連續後退了好幾步。
    「希羅德人！」她又驚又怒地叫起來，「她是個希羅德人？」
    文森和薩達卡都詫異地望著使者，滿臉都是不解和不以為意。
    獸人和希羅德人打了幾百年交道，怎麽這麽大驚小怪的？
    拉米娜緩緩轉身，輕輕瞟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又轉過臉去寫表格了。
    「希羅德人怎麽了？」文森問，「偉大事業，需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她是北山家的人，那個劊子手家族！」貓娘滿眼恨意地說，「她的戒指，隻有家族的直係成員能帶！」
    北山家族戰死了那麽多人，腦袋都不知道被剁了多少個，家族成員佩戴的戒指早就在獸人麵前曝光，難怪貓娘一看就炸毛了。
    「無論出身如何，現在都為我所用，效忠領地，那就是領地的領民，受到我的保護。」文森嚴肅地說，「沒有她，你們的同族現在還要拿著棍子訓練。」
    「訓練繼續，不要分神！」薩達卡在此時提高聲音命令，「秩序，專注，心無旁騖！單腿下跪，裝填！」
    看到薩達卡眼色的少年民兵敲起一麵小鼓，聽到鼓點的獸人們像是中了魔法，渾身緊繃起來，單膝下跪，同時拿起腳下那根包裹著木頭的細鐵棍。
    那是一根硬木包裹的鐵管，這鐵管的後部還特地用向下彎曲的弧度加工過，讓人正好抵住右側肩膀。
    獸人們熟練地左手托起鐵管前端的一截木頭，右手在鐵管下方握住後側的窄腰部，以幫助肩膀緊緊頂住鐵管的後端。
    裏麵肯定是有什麽東西，德萊米望著這種酷似發射弩箭的動作，猜測著接下來的動作，不過在她看到後麵發生的事之前，對其所代表的事物並沒有清晰的認識。
    放在肩膀上，沒有任何蓄力的裝置，這管子就能射出什麽嗎?
    如果說這東西算是武器，其實做工也夠粗糙，除了鐵管上的能轉動的那個鐵柄部件，似乎是費了不少功夫製作，還稍微顯得精美一些之外，其他部分對於熟練的鐵匠並不難完成，成本可能都比不上一把好的絞盤弩。
    對麵的樹距離還挺遠，上麵的圓環套圓環的靶子一目了然，這東西是用什麽方法打到哪裏呢？
    難道是？
    德萊米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北山家的女子，心裏有了結論。
    是魔法武器，雖然不了解其結構原理，但是大魔法師在場，就肯定和魔法有關。
    魔族的領主還真是能整活兒。
    「檢查剛才裝填的彈藥，然後瞄準！」
    薩達卡雖然提醒了所有人，但是獸人們都沒有猶豫，他們都十分確認自己完成了準備工作。
    十三支鐵管整齊對準了前方，士兵用眼睛的視線對準了鐵管上一連串缺口和凸起，將其連成一線，讓前方靶子的輪廓進入最前麵的缺口處。
    鼓聲比剛才更加急促有力，在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後，鼓聲戛然而止。
    「射擊！」
    隨著薩達卡的命令，獸人們都用餘光確認了他右手向前揮動的手勢，激昂有力的聲音響徹森林之中。
    半跪的一排獸人，聽了命令保持仍然剛才的動作，兩手上都沒有絲毫多餘的操作，隻是右手食指微微扣動。
    鐵管內猛地震動了一下，讓人的肩膀微微後錯動，幅度極小，不仔細觀察幾乎不會被人察覺。
    剛才在林子外麵聽到的聲音，直接響成一片，一團濃煙從鐵管裏噴出，夾雜著詭異的放射狀火焰，這一切在同時發生，組成了硝煙彌漫、氣味嗆人的畫麵。
    遠處的樹幹上發出一串此起彼伏的敲擊聲，厚厚的木靶上多了不少窟窿。
    德萊米衝過濃煙，瞪大眼睛仔細數了一下，一共有十個洞，分布在靶子上不同的位置。
    有兩個擊中了中心，如果是以箭法的標準來看，也是極為優秀的了。
    「厲害喵！」德萊米回頭對徐徐走來的領主叫起來，「木板打穿了的話，打中鐵甲騎士都活不了喵。」
    「再仔細看看，這就是擊針槍的威力。」文森指著靶子說，「靶子表麵是鐵皮做的，和一般的盔甲厚度相同。」
    「這武器厲害喵，真厲害喵，太厲害喵，」德萊米驚得嘴都合不攏，她忍不住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對麵，望著靶子感慨，「鐵皮打穿了，靶子也有打穿的，要是希羅德人在這裏，死得不能再死喵！」
    也許是射擊者本身也認為這一輪射擊的效果出眾，不少獸人其實也是心中雀躍，忍不住探頭探腦，想要稍作觀察，動作也不免開始走樣。
    身為訓練者的薩達卡立刻大聲製止，他矯健的身軀在隊列前走動，用口令讓獸人們保持冷靜。
    「第二輪射擊準備！清理！」
    聽到命令，獸人們不敢怠慢，他們用右手輕推鐵管的後部，讓管口向下傾斜。
    爪子用力拍打幾下，就見少量燒成灰燼的紙灰和殘渣，輕輕從槍管裏滑落出來。
    裏麵果然有東西，德萊米見到這個場景，馬上有奔了回來。
    今天還真是開了貓眼啊！
    「裝填準備！」
    薩達卡的口音洪亮而富有韻律，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於是，獸人們定下心神，再次有條不紊開始操作，他們用右手將側後的一個食指長的鐵柄朝上方扳起來，隨即用手向後一拉。
    鐵管發出「哢嚓」一聲，一部分向後移，上麵的鐵殼巧妙地分作了兩段，連接鐵柄的地方露出裏麵一截較細的短管。
    短管上麵看起來光滑油亮，在陽光下散發出金屬獨有的冷冽氣息。
    獸人們又伸出右手的手指，從還沒有放下的左側手臂內測上，一排縫在袖子上的小圓形布袋裏，用手指熟練地向上擠出個小紙筒，頭朝前塞進那截短鐵管裏。
    隨著他們的手轉動手柄向前推，鐵柄下部再次向下嵌入鐵管側麵外壁的凹槽裏。
    一套動作整齊而快捷，一看就是經過了不知多少次訓練，德萊米越看越興奮，甚至還有點躍躍欲試的衝動。
    魔族領主手裏真是有好東西，而且還不藏私，這盟友能處！
    其實，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讓左手配合肩膀，單手握持辦半人多高的硬木鐵管，這真是需要不小的臂力和技巧，絕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
    不過比起一般的人族，獸族還真不缺這把子力氣，他們更缺的是耐心、經驗和技巧。
    在訓練之初，這些已經經過挑選的獸人奴隸都花了很長時間，用練習用吊石塊的道具長時間握持，有淘汰了部分人，最後通過考驗者才能在真正射擊時保持穩定站姿，單手快速裝填。
    完成這個動作，也不過就是轉眼功夫。
    在戰場上，每一分一秒都是決勝的關鍵。
    「瞄準，自由射擊！」
    德萊米望著又一次被痛擊的樹木和靶子，漸漸明白了領主的自信，還有他想要結盟的誠意。
    「領主大人，您可曾拿希羅德人試過效果喵？」貓娘突然轉過臉，陰惻惻地問，「不用真人，就不知道實際的效果喵……」
    說著，她又滿懷惡意地瞥了一眼女魔法師，還露出嘴裏的尖尖牙齒。
    「有哪個必要嗎？」文森皺眉問，「您對威力還不放心，我可以找幾隻動物來展示。」
    「我們想看希羅德人流血，就是他們殺死了我們喵……」貓娘毫不隱晦地說，「射擊這個女人，盟約就生效了喵。」
    「哼，還以為多大的事，使者不可以食言。」
    文森冷哼了一聲，對拉尼娜招呼了一聲。
    「諾登貝格小姐，你過去，讓他們射。」